看似寻常

那是一条温柔的河，它一直在流淌着，流淌过弥漫着白色雾气的悲伤记忆，在心底柔软静谧的土壤上低声吟唱。

就像她在岁月里长出的白发一样，普普通通的，却与她的年华一起纠缠着无法分离。每一个独自呆在河边的夜晚，水流低沉安缓的悄声蔓延，蔓延过她的发丝，渗出深秋的湿寒露气，蔓延过她的脸，遗留下满面泪迹。

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它安静得

呆在阳光流淌得到的地方，那么悲伤，那么安静，就像呆在湄公河也流淌得到的地方一样。或许我和寻常一样触动了它的目光，所以它也和寻常一样叹息，叹息着那么寻常的故事，和那么不寻常的，缓缓滋长的白发。

许多许多年以后，那个湄公河畔的法国女孩已垂垂老去，她坐在阳光流淌得到的地方注视着人群，就像注视一段遥远而不可及的时光。一个年轻男人走来，对她说：“人们都喜欢你年少时的美丽，但只有我爱你的皱纹，白发，比爱你的青春年华还要深。”于是，这个法国女孩也微笑了起来，看到了自己的皱纹，白发和苍老蔓延的过程。

一个她平静注视的，寻常的过程。

怎么说好呢，那时还只有十五岁半。和每一个女孩一样，普通而寻常的青春，娇俏的青春。但在那段寻常的时光里，她十五岁以前的岁月被全然放弃，瞬间，她的一生缩短到只有四年。

在她的意识里，十五岁之前的日子像是忽然模糊了，而十九岁以后的日子也都不重要了。前一个只是还未苍老的过程，后一个是已然苍老的过程，而那仅有的，短暂的，悲伤的四年，只是被湄公河的露水染白了头发。

法国女孩和中国少爷，寻常的擦肩而过，却像是有生之年唯一的不能幸免。那一刻，所有的看似寻常的不寻常都被翻搅了出来，手心长出了纠缠的线条，懂事之前的，情动以后的时光，再也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的，算不出的，都叫命运。

少年离开的湄公河，成了女孩此生灵魂的栖息地。她每天都从镜子里观察自己，十九岁的她，被皱纹和白发所颂歌，而她却麻木地看着，平静的，就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一样，看着这不能再寻常的过程。

所有的一切疯长，淹过记忆的海。

所有寻常的开始剥开皮肉，露出常常掩埋的不同。

命运的伪装，她用最平常的样子打开人们的心房，用最不平常的样子夺去时光。

就像一切都还，看似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