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

（一）

在某个初春的午后，你走在街上，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任懒散的阳光洒落在肩头。蓦然。你看见路边矮矮的花丛中，花儿正一朵挤着一朵肆无忌惮地开着，明艳、浓烈，好像一朵花就可以开透整个春天。此刻，一种不曾被表达的冲动便会不自觉地涌上你的心头，你想歌咏，却怕扰了这寂静；你想倾诉，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甚至有那么一刻，你想为这些花儿献出你生命的全部！可是过了一会儿，那种感觉又渐渐消退，只余下心上的一点儿涟漪。

我管那种感觉叫做“痒”，生命中某种隐秘瞬间的欢欣与欲望。

就像在橱窗里看见一件一见钟情的衣服，有那么一种感觉，会让你忍不住进店去试穿。

就像在路边看见一种诱人的小吃。有那么一种感觉。会让你忍不住走过去买上一碗。

就像在地铁上遇见某个男生或女生，有那么一瞬间，你会忍不住地去想他（她）的职业、年龄，想他（她）准备去哪儿、是否单身。

你会觉得，原来世界那么美好啊！你会想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去获得、去沉醉。可是这种感觉又不是漫天卷地扑面而来的，只是悄悄地萌发着，隐隐地低语着，一瞬间，就又找不到了。

对了，就是那种感觉，心里痒痒的。

（二）

初次的爱情实际上都不过是一种痒。

《牡丹亭》里的杜丽娘，未出过深闺，一见春天，心里便痒起来了，于是想去爱，爱得奋不顾身，爱得可以死、可以生。还有《思凡》里的小尼姑，望着那一尊尊石像，心里蓦然就痒起来，于是径自跑下山去了……第一次去爱的人都这样。

其实爱情里的痒，说到底就是突然想让生命变得绚烂的欲望。

（三）

理想有时候也是一种痒。

以前总以为理想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男主角出身卑微受尽歧视，可是不甘沉沦最后终于美梦成真，这样的情节看得人痛哭流涕。可后来渐渐发现，现实远比电影残酷，现实生活中许多人的理想根本是没法实现的。就像我爸想当将军，最后却成了老师；我舅想当科学家，最后却成了会计；我从小想当音乐家，可现在却正坐在教室里读书。

即使是这样。这世上千千万万个无法实现理想的人们，仍然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想起当初那个渺远的理想，仍然会想着“如果当初我……现在是不是会……”，仍然会有一种冲动，想要再一次去尝试，再一次去憧憬那美好未来。然而一瞬间，这感觉便突然熄灭了，于是又再一次投入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等着这种感觉在下一次到来。

伤口结了痂之后会痒，或许理想就是这种痒吧，在尚未痊愈的时刻。

（四）

又走过那条街，又一次看到那丛花，又一次忍不住想去歌咏、想去倾诉。喜欢的那件衣服仍挂在橱窗里，卖小吃的小摊仍在街角，渺远的理想仍在心头，未来的那个人仍在远方。

原来生命中仍有那么多可以让我们去爱、去心动的东西，尽管也有同样多的失落和哀伤。

于是我决定，从今以后，好好地享受每一次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