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她说

你不该停止幻想——如是她说。

我叼着烟，啪啪地磨蹭火机。火光忽明忽暗地从我们脸上闪过，散出些热气，迅速地舔了我的眼；火烧火燎的，辣辣生疼。

捞逼，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我低头举目瞄她，其实早就发觉自己的勇气正在悄悄溜号。

她闻言，定定地看着我，眼睛像是来自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死鱼，接着便把整个人陷进了椅子，良久才能说话。

你不该停止幻想。她的嘴唇轻轻嗫嚅，吞吐间还是这么几个飘渺的字，眉眼间勾勒出模糊的浓墨重彩。我呼之欲出地想说些什么，但沉沉的暮色却更快地吞噬了我的理智。

喂，小姐，你特么别走啊。。

我还没问清楚，你是谁呢。

我叫出声，在床上坐起。

头上都是水，一滴滴地往地上坠。我心底最后一丝纯粹的追求，在此刻茫然无踪；所谓午夜时分，仍不过是一场沉沉夜色。

——午夜时分的梦里，有伊人婀娜多姿；长发如云，翦瞳若水，娉婷间令人迷醉。我无数次地想接过她不知所云的话头、抚摸她的脸，可又总是在那触手可及的瞬间醒来。

她是谁呢？尽管她出现得如此频繁，我却想不起了。

我记性不佳，好多事情无法想起，唯独爱坐在院子里发呆。远处的韦森山云缭雾绕，篱笆里鸢尾和茱萸相映嫣红；山风阵阵袭来，常惹我浓浓睡意。

这时，阿豪往往会跑来问我：爸爸，你在想什么？

阿豪是我女儿，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她如何来到我身边，也不知道她妈是谁。我想我有必要知道她母亲的名姓，以便我判定这小子是人他吗的，还是妖他吗的。

——或者，是人妖他妈的。

——我问她是否记得，她红便唇轻咬，眸带清波，笃笃的看着我，对着我摇头。我去，她竟也不记得了。

只是，过上半晌，她脸上的笑意便又似春水般的散开，只手在我胸前画起圆。爸爸，我还记得你啊。

我几欲问了她我是谁，可最终却生硬地咽下，尽管我揣摩这个问题的答案已花费了很多年；自然的，午夜梦回之际，我也会暗自猜测：那个梦里的人，是否就是我自己？

我不敢去想，不敢去追。忘记很难，但我的忘记着实轻而易举；做梦很易，我却不想让自己失去面对那个梦的勇气。

阿豪还在我的身边，皓齿明眸，喃喃细语，唤着不知是否属于我的代号。

“爸爸。”

韦森山下有条河，河上烟雾弥漫，河水碧绿盈城。

在河上的画舫里，我第一次见到虫威。

当时她坐在船头，轻弄琴弦，口中吟唱：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延的青山脚下

菊花开。”

我也是个男人，也有欲望。可虫威却矜持地表露出不屑一顾的态度：我是卖艺，不。。

你不过一介风尘，于我一样的可怜人，何须故作高深的姿态对我？我堵住她的嘴说，在我眼里，你只是滚滚红尘里的一?g尘沙。

我一生遇到过许多姑娘，自觉阅人无数。我知道，她也不会例外。

我心怀期盼，总希望下一个人就是梦中的那个。可是这个世界，总会用几近残酷的方式，告诉你最后的答案。

这个世界的姑娘形形色色，五花八门。有人问你要钱，有人问你什么时候娶她。她是特别的一个。她总会找我要钱，然后问：J同，你个王八蛋准备什么娶我。

J同？我有些疑惑，但还是掩盖去了，冲着她打哈哈：等我有钱了，我就娶你。

——我从未想过结婚，也从未想过与谁共度岁月。人生太痛苦，我也太放荡；也许有那么一瞬间，我会有勇气放下一切，决然而去，以最为自由的方式结束我的残旅余生。

我是大漠斜阳里西归的孤雁，是边城旷野上滚滚的风沙。从不知来路何来、去路何去的我，如何把终身轻佻地许诺于人？

这样的桥段，我们重复了很多次。直到有天，我又一次沉入了那个奇怪的梦里。那个陷入椅子的女人双目笃笃，像来自某个菜市场的死鱼。

你不该停止幻想。如是我闻，如是她说。

J……J童，你个王八蛋。缓过神儿时，虫威被我掐了胸上的肉，已在不耐烦地低沉怒吼。

窗外的天空泛起殷红，和窗里的烛火映成一团，在晨曦中交相绽放。我逃难仓惶，在瑟瑟的火烧云里拔腿狂奔，直至回到自己的住所。昨夜风雨骤，虫威的拳头仿佛仍然打在我的胸前。

只是那头，阿豪早就趴在我的身上：眸似澈水，齿如编贝，正痴痴地望着我。纤长的指头，还在我胸前画着圆。

——忘记很难，我的忘记却是轻而易举；做梦很易，我却无法面对那个历历在目的梦境，那个远在天涯的梦魇。

——而阿豪，仍然趴在我的面前，笃笃地望着我：皓齿明眸，目送秋波。一时间，虫威的粉拳似乎又一次打在我的胸前，痛彻肺腑、难以忘记。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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