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声音

惊晓漏，泠泠雨声顺檐而下。我和衣起身，推开吱呀木门，眼前晃进一片月明如水。

乡村的夜比起城里总要寂静许多。庭院里落花如梦凄迷，碧池间水浴凉蟾，鱼鳞蹙损金波碎。夜风入袂，拂起心湖水中影。滴滴雨落清脆，让人沉沉迷醉。然后那脆响幻化成一缕轻烟，笼进心里，婉约清新。一瞬间，我听见了内心深处的声音。

离别故乡已经许多年岁。曾经的我，在暮雨吹湿的黄昏，在鸟吟如乐的黎明，心湖里一片澄明。可在工业铸造的水泥森林中，那澄明逐渐被喧嚣替代。随着大流，我叫着跳着追逐荧幕上的偶像；堵在车龙里，催促着父亲按响车铃；在集市上与店主吵吵闹闹砍下物价。这么些年，都是迈着急促的步伐，用忙乱乏味，可有可无的声音过着迫不及待的繁杂生活。我伸出喧嚣，何曾静下来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直到如今，我辗转回到乡里。回乡那日，是满满天地间微凉的雨。隔着磨砂玻璃。千纹雨痕滑过留下余香袅袅的回韵，冲洗净积了多年的心头雾霭。是夜，登上屋后小丘。夜深千帐灯，悠远之外飘来几声犬吠。我听到耳畔雨落轻灵，我听见花苞绽放的微响，这才是属于我的声音，是使我心中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声音，是即使微弱却足以绕梁三日久不绝的自己的声音。

小立池畔，天际处浸染了一漾晨光。我掌一盏孤灯，闭眼细听。犹如指撩千弦的古琴铮响，犹如乐师吹奏的华美乐章，这些尽是我在乡里，在梦里，在广袤天地间所聆听到的自己的声音。没有酒肆街铺冗杂纷扰，没有人群汽笛喧嚷嘈动。喜悦满足溢了心脾，我自己的声音告诉我，我属于这净土，我渴望这宁静。又是一阵清凉夜风，吹了满园芳华尽舞。那细小微茫的声音乍然惊响了心扉。掌中孤灯烛焰摇曳，我仍旧冥神细品。道是此音最销魂，灯欲落，燕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