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

老刘慵懒地窝在一把老木椅上，左臂上抱着蜷缩着一只灰毛的猫，眯着眼享受着暖阳，右手轻轻抚摸着猫的背，嘴里不停地说着一句话：阿花，你回来了，回来好啊……

老刘是个瞎眼老头，没有老伴，膝下无儿女，孤苦伶仃的，只有一间祖传的老宅和一只陪他度过了漫长岁月的猫。瞎眼再加上年老，老刘早已失去了劳动能力，无法供养自己，村里的人见他可怜，一直提供他和他的猫三餐温饱。

老刘喜欢静默地坐在老宅的门前，晒一上午的太阳。到了正午，门前那一方阳光被树荫遮住了一半的时候，老刘才会拄着一根拐杖，摸索着回里屋去。那只灰色的猫总是会伏在老刘的手臂上，直到他回屋了，它才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那只猫，老刘叫它“阿花”。当它还小的时候，经常到人家家里偷腥吃。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灶台，灶台上常常会放着一盘刚炸好的鱼，阿花偷吃了人家的鱼，被人追着打，上蹿下跳的，又摔了人家的碗，又踩烂了人家新种的菜苗，村人会在把猫赶跑了之后去老刘那告状。人走了以后，老刘会提起门前的扫把追着阿花打。有时，他会因为看不见路而跌个跟头，膝盖破了皮，肿了一星期。有时，阿花会被它打得“嗷嗷”直叫，老刘又会心疼地抱起他的阿花，像个父亲一样慈爱地顺它背上的毛。

再后来，阿花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顽皮，开始有了老刘的性子，喜欢静默着，跟着老刘身后。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之后老刘就突然病倒了。老宅门前，没有了老人坐着享受暖阳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只孤单的猫。村人把老刘送到村医务室去打了几天的吊瓶，不见好转，又辗转将他送进了市里的医院。阿花没了主人，在老屋的门前凄厉地哀嚎着，有邻居看到，便把它抱回去养几天。

老刘被送进医院，查出来已是癌症晚期了，所剩时日不多。村人合计着为他募捐，老刘老泪纵横，但是婉言谢绝了，此生心里挂念的就是那只陪伴他度过寂寞的岁月的猫，他如果走了，阿花怎么办。老刘恳请大家将他接回乡下去。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层层的树叶，在地上跳跃成斑驳的影子。像是知道了主人要回来似的，阿花早早便坐在村口等着，像一位老人等待着自己老伴的归来。

村里的人还依稀记得那一天，阿花是怎么死的。有辆小货车向着村里驶来，也许阿花记得，老刘走的那天正是坐在一辆货车离开的。阿花以为是老刘回来了，飞快地跑了过去，当货车司机发觉时早已来不及刹车。一身凄厉的嚎叫之后，阿花再也没有起来，再也没有看见主人的归来。

当老刘搭着别人的车回来时，阿花被碾死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村人将他送回老屋，老刘一下车便叫他的阿花，而这次，阿花没有出来迎接。村人告诉他说，是邻居见他没回来，便把阿花抱走养几天。老刘像是失了魂魄般，每天窝在老木椅上，等着阿花回家。

几天后，“阿花”回来了。村人知道老刘的猫跟了老刘老半辈子，没了猫，老刘是活不下去的，刚好有人家里也养了一只类似的猫，大家就想着用这只猫代替死去的阿花送给老刘。但他们始终是没有告诉老刘真相。

老刘听到了猫叫声，颤抖着从老木椅上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寻找猫叫声摸索过去。一团柔软的东西触及到了手心，老刘眼角泛起了泪花，嘴角却仍是微笑着。抱起“阿花”的老刘脸上掠过一丝的失望与悲伤，但很快被温暖的阳光所驱散，此刻的他心头百感交集。

老刘又像以前那样慵懒地窝在一把老木椅上，左臂上蜷缩着一只灰色毛的猫，眯着眼享受着暖阳，右手轻轻抚摸着猫的背，嘴里不停地说着一句话：阿花，你回来了，回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