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开始走这条路，但当我站在起点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与我同行了。

我想飞，即使没有翅膀。晚上10点，电脑城里的灯光渐渐暗淡下来，苏整理好今天客人留下的订单，向我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我望着显示屏发呆，下意识地向苏点了点头。

这几天行情都在跌，本来买夜宵的钱也拿去交了电费。我想，也许明天就会涨回来的。也许明天，工商局的人又要来了。

我把散乱的传单叠成一叠，摆在了显示屏上。

对面Acer专卖店的老板冲我招了招手。“收铺了。”

我拉下了铁闸。

也许哪一天，我就要永远地拉上这道闸了。我实在不愿看到那一天，即使那真的会让我踏踏实实地去当一个小职员。

斜对门的铺子已经几天见不到人了，门口贴着张红纸，写着“旺铺招租”云云。

我忽然想起胖子李笑嘻嘻地把新到的倒版碟扔给我们的样子。

我忽然觉得伤感。初秋的清晨有点冷。手里的面包早已变成了一团纯粹的面粉。

我把每一步都踏在斑马线的空隙里，小时候开始，就有了这个习惯。

还有进IT这一行的梦。

在当时天真的我看来，与自己喜欢的东西为伴，还能维持生计，确实是一件美好的事。

美好就如空中的肥皂泡。

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人在社会里浸泡，被冲刷，被挤压，终有一天会变得麻木。童年时的梦想也会随风而去，伴随着思想上的衰老。

当梦想的那一天终于来临时，你又会发现，曾经追求的东西，已变成生活的一部分，变得一文不值。

电脑城不是中关村，但走进这里也算是进了IT这一行。

但一切并不如想象。

曾经听说过通过微软的专项考试就能提高多少年薪而对这一行充满信心。然而从苏那里得知，那种考试的秩序混乱不已，随便抓一个就是找人代考的。苏自己就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走到现在和我一样进了电脑城。

我们自嘲还不是IT行业的最底层。品牌专卖的日子确实比盗版碟贩好混一些，起码不用担心工商局的三天两头跑来扫货。但从厂商来的那一点回扣实在填不饱肚子，于是电脑城里真的便无商不奸了。

苏说根本不适合进这一行，做奸商必须要在宰人的同时面带微笑，微笑我有了，但填价格表的时候我还是会手软，我们俩大部分的夜宵其实还是苏赚回来的。

我们赚了钱就必然会有人吃亏，于是我们的上帝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其实无时无刻不在诅咒我们。

奸商。这就我所追求的梦想。在现实中早已被打得支离破碎。

但我还是坚持着，竟还坚持着。

也许我应该走另一条路，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一步步地往上爬，成家立业，耀祖光宗。

然而我要选择自己的梦想，虽然这里布满荆棘，没有安全的距离让我起飞。但我依然相信这里有一双翅膀，能让我自由地飞翔。

就像儿时用粉笔画在地上的翅膀。寥寥数笔，这么年后却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心里。

天下起了雨。下雨的天气也许很适合城市。这条路上没有路灯，但也不需要，店铺都是通宵营业，晚上10点仍有少人在游荡，就像一个个被雨水冲刷过的黑白影像。

街道的石阶上有小孩用砖头刻下的图案，却是那么陌生。

今天中关村里全面涨价，一个小时翻了几次价位。苏照旧用最新的价钱卖出几日前的存货。Pconline上的价格表让拿着资料来装机的顾客无话可说。苏一整天都在剔牙微笑，我对那几位忧心的“父母”被宰有点于心不忍，但至少，今晚的夜宵有了，而且不会是泡面。

走在冷清的街上我突然想起同行的话：

“我们只能——必须——勇往直前。”

在于我，还有另一个愿望。

陌生的街头我伸开双臂，让雨水穿过我的身体。我在雨中跳跃，不管行人诧异的目光。

我只是在追求自己的梦，我想在我喜欢的空气里能够飞翔。

我想飞，于是我有了翅膀。

虽然我看不到阳光，虽然雨水会打湿我的翅膀。但我依然在雨中飞翔。

也许这是一个梦，也许这是一首幻想曲。然而我醒了，却不愿睁开我的眼睛。

（祝福挨在中关村里的苏和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