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红雪

一、徙倚沉风

那湖名为镜徙倚沉风。湖在余镜王宫里，湖水从未有过波澜。镜湖一直是余镜王室的象征，方圆三丈之内，任何外人不得擅入。

一、徙倚沉风

那湖名为镜。湖在余镜王宫里，湖水从未有过波澜。镜湖一直是余镜王室的象征，方圆三丈之内，任何外人不得擅入。

暮归云看了一眼，离那湖，两丈有半。

须臾间，白衣男子已近前，独自一人，如风过般无声。“姑娘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啊。”

暮归云的身子颤了一下，抬眼，眸子里满是小鹿般的惊恐，呼吸一阵阵急促起来。“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就在这里了。”

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淡淡地道：“那么，姑娘为何不走？”

暮归云惨然笑道：“走？往哪里走？”

“莫非……”

“我自小便是个舞女，除了跳舞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宁死也不愿出卖自己！他逼我，我不愿意……”

“好了不要说了！”那男子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悲悯，“他知道女子擅入镜湖的后果，所以……”干燥而温暖的手抚上暮归云的面颊，触了一下，却猛地缩回——他明明听见了啜泣之声，可她的脸上竟丝毫没有泪水！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暮归云笑了。自己没有猜错，面前这个人，是个瞎子。

是他走这么近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给了她疑问。她看他的第一眼，他眼里时几乎绝对纯净的黑瞳带着纯净透明的忧伤，美得让人怜惜，却一直平视，并未看向伏在低处的她，也未曾察觉她颤了一下的身子。第二眼，她面中全无初醒时的惺松，身上也没有奔波过的痕迹，他又没有觉察。第三眼，她抽咽，脸上却全无泪痕，他却还想帮她拂掉眼泪……

一笑之间，信心又回到了心里，意念至，泪水出，不过一霎那。

“公子，在这里。”搭上他的手，轻言。看他连最后一丝疑虑都已抹去。

“跟我来。”那人挽起暮归云的手，道：“我虽看不见看在这里却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叫我——公子翌吧。”

公子翌就是在那一刻发现她在什么地方很像他的宸?，也许是看不见令他的感觉分外灵敏，他觉得她和宸?一定会是知己的。却不晓，他们共同的气质，是一种孤独，一种只属于王者的孤独。

原来余镜王的亲哥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绥阳侯公子翌竟然是个瞎子。暮归云冷笑，心下却隐隐担心。在他府中，徘徊着，看一种花，幽独。

“你第一次穿越遇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你最想见到的人。第二次遇到的第二个人，也一样。不过别当真啊，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后的莞

言。”

“莫凌兮，”暮归云折下一支腊梅：“下面我会见到谁？我最想见的人……是你啊。”

二、君不知兮可奈何

记忆里一直有一个美丽的影子。

那一年，暮归云七岁，那个人好像也是一样。在余镜和秣倚的交界处雁宕谷底，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相遇。

那一年，暮归云已不再是个孩子，就连身在王位的姐姐衣霁月所做的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谷底的树木苍翠欲滴，树下点缀着零零散散的六月雪。她本是来这里修习的，但刚碰上那树枝就顿了一下，反身爬上了树。

然后她就看到了两丈以外的他，闪着灵动的大眼睛，然而身上却不知哪里散出一种威严。而且，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一种若冰若玉至寒而又至润的白色，轻轻地垂下来，在风里洇出一抹惆怅。

——宸?之子！……百里……晨风。

暮归云的心颤了一下，面色未改，专注地摆弄她练功用的六月雪，就像在山里采到野花的孩子一般欣喜而认真。

六月雪是沧浪最多的花，多到大多数贵族都不屑于用它修炼法力，而暮归云却知道，越多，它可能发挥的威力就越大；越广，练至巅峰也就越发鹤立鸡群。尽管衣霁月才是秣倚的王，但那只是名号罢了，真正决定大事的是她，秣倚国复兴的希望也是她。不是预言，而是她内心真真切切的感觉。对于那些用来练功的花花草草，她降伏它们几乎不费任何力量，好像是与一切都心意相通。

坐在枝头的暮归云玩着忽然抬起头，看见百里晨风，轻呼一声，身子一歪，便要摔下来。百里晨风跑过去，替她挡了一下，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刚刚抛下的六月雪，随着他们飘落。暮归云看了一眼，有一枝便落在了她手心。百里晨风撑起身子的那一瞬，暮归云手里的六月雪已然贴上了他的玉枕穴。弹指而已，百里晨风朝另一侧偏开，抓起草地上的一块翡翠，扭头对她笑了笑：“你的么？”

暮归云莞尔：“谢谢。”手里的花却碎了。

百里晨风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开，几步后又道：“你真好看。”然后白色的长发便随着紫色的背影一起消失。

天，你还在帮着宸?么？那么，就别给我下一次。

暮归云握紧手，却在以后每一次回忆里都静静微笑。

——那些永远永远的曾经

红尘落，孤月影，欲何依？

心上愁，如旧梦，无痕去。

红色的梅花慢旋而落，在月影里淡成一片片尘埃。暮归云还是黑衣红结，立在风露中霄。从十一岁那年起，菀红结就是她绝不离身的东西了。

黄昏的时候，公子翌说，他已有妻室，如若她同意，就让她陪在宸?身边吧，宸?至今还从未爱上一个女子呢。暮归云淡淡一笑说，谢谢，我本已别无选择。

所以，她站在这里，等着百里晨风。

静静地吹着不知名的曲子，埙的声音，辗转幽咽。

那是莫凌兮送给她的，多少个明月之夜，他教她吹，是那么认真。

然后暮归云就爱上了这个伤心之物。一波一波的音律里，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一年前，她误见琉璃红雪，阴差阳错地和另一个世界（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的古代）里的“她”，叶莞言交换了位置，认识了与叶莞言仗剑天涯得莫凌兮。莫凌兮教她习武，帮她寻找那里极为少见的六月雪，助她回到了沧浪。但同时，她攻打余镜的计划也因这次穿越而成梦幻泡影。衣霁月根本不知道计划中的细节，更无法与根本不懂兵法的叶莞言商量，让这个计划被余镜王知道。如果没猜错的话，秣倚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不过，不论怎样，我都会反败为胜，一定。暮归云绝美的面庞上徒然有怨恨在燃烧。

梅花瞬间落了大片，在地上绽开殷红的丽色，像菀红结。暮归云冷笑一声，敛起曲中的杀气。

踏月至，百里晨风道：“这曲子真好听。”

渐渐走近，暮归云手上的埙颤了一下，一霎间她看见了百里晨风和莫凌兮一摸一样的面孔。垂目，心狠狠地疼。原来，第二次穿越所见的第二个人，真的就是她最想见到的人。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白里晨风，这个注定与她势不两立的人！……若无情，她早该想到的，她第一次看见莫凌兮的熟悉，便是因为她很小的时候看见过百里晨风。

已来不及。暮归云颔首，道：“宸?若是喜欢，妾身可以天天吹给宸?听。”

迎着月，暮归云的脸就像冰刻玉雕般纯美，分分寸寸。

百里晨风道：“那么，姑娘可将芳名告予本王？”

暮归云眼中流转着数不尽的娇嗔，转身跑开，就踏在一朵一朵芳菲上，漾开香气，却把埙遗落。

只是，就连遗落，在她身上都是一种美好。

百里晨风把埙捡起来，却没有看见同时掉下的一块翡翠。拦住她，轻轻递到她手里。

暮归云转过身去，道：“我想我本不配和你在一起。我只是个没有名字的舞女……不！我有名字，但我不要——寂舞，寂舞……难道我此生都注定寂寞么？”

眼泪落在花瓣上，像朝露般透明。

又转身，黑色的一群扬起地上的花瓣如彩蝶纷飞。

“等一等！”百里晨风叫道。他的白发在月下现出一种极浅却极幽深的蓝色，轻轻地颤着，竟然透出些许难言的忧伤。

暮归云停下，繁华转瞬沉落。

“我只是问问。对不起。我不在乎你的过去——相逢何必……曾相识。”

相逢何必曾相识，不问过往。

难道，难道你真的，都忘了？

君不知兮，可奈何。

暮归云看了一眼，离那湖，两丈有半。

须臾间，白衣男子已近前，独自一人，如风过般无声。“姑娘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啊。”

暮归云的身子颤了一下，抬眼，眸子里满是小鹿般的惊恐，呼吸一阵阵急促起来。“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就在这里了。”

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淡淡地道：“那么，姑娘为何不走？”

暮归云惨然笑道：“走？往哪里走？”

“莫非……”

“我自小便是个舞女，除了跳舞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宁死也不愿出卖自己！他逼我，我不愿意……”

“好了不要说了！”那男子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悲悯，“他知道女子擅入镜湖的后果，所以……”干燥而温暖的手抚上暮归云的面颊，触了一下，却猛地缩回——他明明听见了啜泣之声，可她的脸上竟丝毫没有泪水！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暮归云笑了。自己没有猜错，面前这个人，是个瞎子。

是他走这么近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给了她疑问。她看他的第一眼，他眼里时几乎绝对纯净的黑瞳带着纯净透明的忧伤，美得让人怜惜，却一直平视，并未看向伏在低处的她，也未曾察觉她颤了一下的身子。第二眼，她面中全无初醒时的惺松，身上也没有奔波过的痕迹，他又没有觉察。第三眼，她抽咽，脸上却全无泪痕，他却还想帮她拂掉眼泪……

一笑之间，信心又回到了心里，意念至，泪水出，不过一霎那。

“公子，在这里。”搭上他的手，轻言。看他连最后一丝疑虑都已抹去。

“跟我来。”那人挽起暮归云的手，道：“我虽看不见看在这里却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叫我——公子翌吧。”

公子翌就是在那一刻发现她在什么地方很像他的宸?，也许是看不见令他的感觉分外灵敏，他觉得她和宸?一定会是知己的。却不晓，他们共同的气质，是一种孤独，一种只属于王者的孤独。

原来余镜王的亲哥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绥阳侯公子翌竟然是个瞎子。暮归云冷笑，心下却隐隐担心。在他府中，徘徊着，看一种花，幽独。

“你第一次穿越遇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你最想见到的人。第二次遇到的第二个人，也一样。不过别当真啊，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后的莞

言。”

“莫凌兮，”暮归云折下一支腊梅：“下面我会见到谁？我最想见的人……是你啊。”

二、君不知兮可奈何

记忆里一直有一个美丽的影子。

那一年，暮归云七岁，那个人好像也是一样。在余镜和秣倚的交界处雁宕谷底，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相遇。

那一年，暮归云已不再是个孩子，就连身在王位的姐姐衣霁月所做的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谷底的树木苍翠欲滴，树下点缀着零零散散的六月雪。她本是来这里修习的，但刚碰上那树枝就顿了一下，反身爬上了树。

然后她就看到了两丈以外的他，闪着灵动的大眼睛，然而身上却不知哪里散出一种威严。而且，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一种若冰若玉至寒而又至润的白色，轻轻地垂下来，在风里洇出一抹惆怅。

——宸?之子！……百里……晨风。

暮归云的心颤了一下，面色未改，专注地摆弄她练功用的六月雪，就像在山里采到野花的孩子一般欣喜而认真。

六月雪是沧浪最多的花，多到大多数贵族都不屑于用它修炼法力，而暮归云却知道，越多，它可能发挥的威力就越大；越广，练至巅峰也就越发鹤立鸡群。尽管衣霁月才是秣倚的王，但那只是名号罢了，真正决定大事的是她，秣倚国复兴的希望也是她。不是预言，而是她内心真真切切的感觉。对于那些用来练功的花花草草，她降伏它们几乎不费任何力量，好像是与一切都心意相通。

坐在枝头的暮归云玩着忽然抬起头，看见百里晨风，轻呼一声，身子一歪，便要摔下来。百里晨风跑过去，替她挡了一下，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刚刚抛下的六月雪，随着他们飘落。暮归云看了一眼，有一枝便落在了她手心。百里晨风撑起身子的那一瞬，暮归云手里的六月雪已然贴上了他的玉枕穴。弹指而已，百里晨风朝另一侧偏开，抓起草地上的一块翡翠，扭头对她笑了笑：“你的么？”

暮归云莞尔：“谢谢。”手里的花却碎了。

百里晨风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开，几步后又道：“你真好看。”然后白色的长发便随着紫色的背影一起消失。

天，你还在帮着宸?么？那么，就别给我下一次。

暮归云握紧手，却在以后每一次回忆里都静静微笑。

——那些永远永远的曾经

红尘落，孤月影，欲何依？

心上愁，如旧梦，无痕去。

红色的梅花慢旋而落，在月影里淡成一片片尘埃。暮归云还是黑衣红结，立在风露中霄。从十一岁那年起，菀红结就是她绝不离身的东西了。

黄昏的时候，公子翌说，他已有妻室，如若她同意，就让她陪在宸?身边吧，宸?至今还从未爱上一个女子呢。暮归云淡淡一笑说，谢谢，我本已别无选择。

所以，她站在这里，等着百里晨风。

静静地吹着不知名的曲子，埙的声音，辗转幽咽。

那是莫凌兮送给她的，多少个明月之夜，他教她吹，是那么认真。

然后暮归云就爱上了这个伤心之物。一波一波的音律里，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一年前，她误见琉璃红雪，阴差阳错地和另一个世界（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的古代）里的“她”，叶莞言交换了位置，认识了与叶莞言仗剑天涯得莫凌兮。莫凌兮教她习武，帮她寻找那里极为少见的六月雪，助她回到了沧浪。但同时，她攻打余镜的计划也因这次穿越而成梦幻泡影。衣霁月根本不知道计划中的细节，更无法与根本不懂兵法的叶莞言商量，让这个计划被余镜王知道。如果没猜错的话，秣倚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不过，不论怎样，我都会反败为胜，一定。暮归云绝美的面庞上徒然有怨恨在燃烧。

梅花瞬间落了大片，在地上绽开殷红的丽色，像菀红结。暮归云冷笑一声，敛起曲中的杀气。

踏月至，百里晨风道：“这曲子真好听。”

渐渐走近，暮归云手上的埙颤了一下，一霎间她看见了百里晨风和莫凌兮一摸一样的面孔。垂目，心狠狠地疼。原来，第二次穿越所见的第二个人，真的就是她最想见到的人。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白里晨风，这个注定与她势不两立的人！……若无情，她早该想到的，她第一次看见莫凌兮的熟悉，便是因为她很小的时候看见过百里晨风。

已来不及。暮归云颔首，道：“宸?若是喜欢，妾身可以天天吹给宸?听。”

迎着月，暮归云的脸就像冰刻玉雕般纯美，分分寸寸。

百里晨风道：“那么，姑娘可将芳名告予本王？”

暮归云眼中流转着数不尽的娇嗔，转身跑开，就踏在一朵一朵芳菲上，漾开香气，却把埙遗落。

只是，就连遗落，在她身上都是一种美好。

百里晨风把埙捡起来，却没有看见同时掉下的一块翡翠。拦住她，轻轻递到她手里。

暮归云转过身去，道：“我想我本不配和你在一起。我只是个没有名字的舞女……不！我有名字，但我不要——寂舞，寂舞……难道我此生都注定寂寞么？”

眼泪落在花瓣上，像朝露般透明。

又转身，黑色的一群扬起地上的花瓣如彩蝶纷飞。

“等一等！”百里晨风叫道。他的白发在月下现出一种极浅却极幽深的蓝色，轻轻地颤着，竟然透出些许难言的忧伤。

暮归云停下，繁华转瞬沉落。

“我只是问问。对不起。我不在乎你的过去——相逢何必……曾相识。”

相逢何必曾相识，不问过往。

难道，难道你真的，都忘了？

君不知兮，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