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夏日的夜晚潮气很重，草叶上的水珠星星点点。在乡间的小道上踱步，鼻尖缠绕着一缕缕不一样的气味。那是植物汁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肆意蔓延，让人心生喜悦。这样的夜晚，我想，是极适合散步的。

奶奶与爷爷并肩走着，走得很慢。奶奶背着手，轻声嘀咕着最近的琐事，爷爷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不时传来声声笑语，低低的，柔柔的。我迈着急急的步子，感受着风在脸上一带而过的触觉，想跑起来，却又怕将爷爷奶奶丢得太远。上一次踏着这生我养我的最质朴的土地，在这晚风之中随爷爷奶奶散步已是几年前的事了。

也是这么一个夜晚，风也是这样轻盈地舞动着，小小的我奔跑在幽静的小路上，一路的欢声笑语铺成了长径，向夜色深处延伸。爷爷奶奶不似今日这样年迈，还能在后面追赶我。奶奶笑着、呼喊着，急急地喘气：“外面黑，别摔了！我可追不到你呀！”奶奶的话语焐暖了那寒意未散的初春。

人越长大步子越快。我在追赶什么？我又想留住什么？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我的后面是两个微微驼背的影子，远远地缓慢地走过来，一步一步，很坚定，很稳重。奶奶拉着爷爷的手，侧身看着田野。他们俩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神情，恬淡地融化在这夜色之中。这两年，我追赶时间的脚步从未放缓，但爷爷奶奶的心态，在岁月的磨砺下安静了，平缓了，安定了。

他们的背越发驼了，脚步越来越慢，他们好像离时髦和光鲜亮丽越来越远，但却离脚踏实地的生活越来越近。他们渐渐衰老在这熟悉的小道上，衰老在这温馨的时光里，老得很安逸，很幸福。我鼻头一酸，不禁放慢了脚步。我想，我要真正地散一次步，就在爷爷奶奶的身旁，就在这被千万双脚踏出的故乡的土地上。

变老是一种很亲切、很微妙的东西。它可以让你学会珍视，学会收获幸福，学会耐心而平静地等待。

爷爷奶奶的身影近了，我绽开笑容，轻轻地拉起他们的手，和他们一起缓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