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拥挤的人群中

他的那一句话像魔咒一般让我停止了哭泣。我感到压到我右腿的自行车被扶了起来，随后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搀着我站起来。

秋末冬初，六点的天空被冻得发黑发紫，寒风裹着针尖似的小雨，无情地刺痛身心俱疲的行人。下午的体育课高强度的练习残忍地拉伤了我的左腿，每动一下便感到锥心地疼痛。雨水模糊了视野，路边红绿的橱窗在视网膜上扭曲、变形。我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挪地行走在繁杂的人群中。刺眼的车灯光杂乱而无序，扫射着行人。雨水冲刷过眼睛，我见到的仿佛是另外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束尖锐的光割伤了我的瞳孔，行动能力在那一瞬间化为虚无的麻木，我的左肩被猛然撞了一下，脚下一滑，身体重重地砸向坚冷的地面，钝痛席裹全身。扭头，一辆摩托车急驰着混进人群中。提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我用胳膊硬撑着地面，一本一本地摸索着沾湿的书册。我尝试着站起来，但左腿的刺痛却让我无能为力。身边皮鞋与高跟鞋急促的踏踏声，急驰而过的车轮溅起的水花声，小孩的哭闹声与大人的训斥声……嘈杂着，一股脑涌进我的耳朵里，头痛欲裂。

此刻，眼前忽然又浮现出那双眼睛，微眯着，斜瞅着我，那里面是满满的不屑与厌恶……我用力瞪大眼睛，却只看见摇晃的地面映出眩目的乱光，我最喜欢的那本书斜卧在水中，封面半开，洁白的纸面有一滩肮脏的污泥……我哭了起来，那些羞辱的，委屈的，辛酸的，难受的，那些像丝线一样紧紧包裹着我的情感，全部都在这个时候洪流一般喷涌而出。我哭着，眼泪和雨一样倾下，也的确混杂在了雨中。我一个人，就这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仿佛听见来自周围人的指点与议论，但我不在乎，也无暇在乎，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痛苦，是一群冰蓝色的小鱼，啃噬着我的肉体与思想。我感到周身发冷，身体不住地颤抖、瑟缩。

雨下得愈发大，行人愈匆匆。

那双温暖的手搭在了我肩上，“跌倒了就爬起来……什么坎儿都会过去的！”他将我扶起，我抽噎着道了句谢。“不用谢。能让你站起来的，只有你自己。”我抹了把脸上的泪，回头寻找他的身影，但他已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唯一残留的是萦在我鼻端的那一缕淡淡的烟草味。

我定定地望着拥挤的人群，然后坚定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