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烘烤落叶的气息。

那是一种我很喜欢的气味，有点像冬日里燃着木炭的味道，干燥而温暖，平和而朴实，叫人心安。因为这是植物们在生命殆尽的时候释放出的最后一点，胜过一切花香，一切瓶装香水。

上午我到天台去晒被褥。我把被褥挂在从那头连到那头的竹竿上。衣物柔顺剂的薰衣草香和阳光、落叶的气息掺合在一起——刹那间我有了一种正处于一天午后的错觉，并立刻产生了茶足饭饱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使我毫无顾忌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刚洗好的花花绿绿的被单随和风摇摆，我在初秋阳光的照拂下昏昏欲睡。

然而在太阳被遮蔽后，空气中没有退散的慵懒气息却仍然不能叫人打起精神。于是我随着家门前的马路往下走。路边上的一大把一大把杂生的野草，灰黄一点一点地啃啮着青绿。紫的红的小花散落在地上被碾成尘土，狗尾巴草的毛变得老而硬。一切有生命有活力的都变得单调。

然而我爱这种单调，我宁愿相信世上所有的植物的本色都是这般枯黄的。春日的阳光垂怜，把他的七彩光分给他们，才成了各有特色的个体。然而秋天一到，都统统褪下衣妆，统统无高低贵贱之分了。

但我知道，一至深秋，这样的景色就绝不再见。因为夏日的余力仍留在这世间，仍掺着点活力的安谧才是初秋最有魅力的特色。这是一种两种极端融合在一起的感觉。

我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我喜欢一天之中的傍晚一样，那是白天与黑夜的临界点。天空不再是平常的一整块儿——而是分成了两种景致。西方是极壮观的夕阳，挟了金红的云雾往下沉。东面是极恬静的一幅画面，从浅蓝到紫，星子在迷乱的闪。于是我们坐在教室里，左边的窗子和右边的窗子装着完全不同的景色，面面而觑。每每老师讲起词里的豪放派和婉约派，我就想起这副景色来了。

秋愁秋愁，我想初秋的愁，也就是与正准备行囊离去的夏道别吧。在这夏的夏末，秋的初秋，一场悄无声息的约会，常在极蓝的天，爬上街道的金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