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寻常

在回家的路上，我回想起奶奶的样子，一重一重沟壑般的皱纹，纯真却呆滞的眼光，耳边还回荡着她口齿不清的“咿咿呀呀”。我不由得黯然神伤，与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过去只道是寻常。

记得奶奶从前的模样，两丛银亮的白发在鬓间生辉，干瘪的嘴里总能跃出妙语，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她对我很好。每每我上完课回到家，总能看见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悄悄地站立在灶台前，静静地听着砂锅的歌唱，感受鸡汤的沸腾与翻滚，她在用自己的余力为孙儿烹制可口的菜肴。

可我总是漫不经心地对她说一声：“奶奶，今天我不想吃了。”顿时，她的脸上密布愁云，当时的我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有一丝沮丧与失望？会不会不自觉地悄悄叹息？我不知道。我或许还未看她一眼，就离开了，因为只道是寻常。

我还没有想过，婆婆的一小碗鸡汤，是她拖着患关节炎的脚，一步一步走遍偌大的菜市场，细心挑选原料，是她小火慢炖，痴痴等候，熬制着她对孙儿满心的疼爱。

我在书桌上奋笔疾书，不经意的一瞥，看着奶奶独自喝着冒着热气的鸡汤，呆呆凝望着黑黝黝的夜空。她在想什么呢？我没有细想，因为只道是寻常。现在看来，或许，她在静静地想，明天，后天，又该给孙子做什么好吃的呢？又该去哪家菜市场买菜呢？

我没有细想，也不会细想，只道是寻常。

那是她最后为我做的几道菜，我还没好好尝一尝，她就被疾病打倒了。

她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我怎么没有发现，她有一天抱怨“咋忘了怎么做这菜了”，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我又怎么没有觉察，她有一天自言自语“我咋忘了怎么去你学校了”，是老年痴呆症的发展。

直到那一天，她看着我，带着很奇怪的眼神问：“你是谁？”我也只是随便地回答她说：“奶奶，你别开玩笑了。”

现在，奶奶已完全不认识我，她或许叫我“刘经理”、“老哥哥”、“大儿子”。但我永远记得她是谁，我记得那碗小小的温热的鸡汤，我记得在那个晚上她忘神地凝望夜空，还记得她患病时的埋怨与诉苦……然而我曾在很长时间里，对奶奶为我做的一切和奶奶的一切变化，无动于衷，因为，只道是寻常。

可现在，我想把我的爱送给奶奶，我知道，来得及，我相信，一定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