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砖头的梦想

十四岁那年，我家里要盖新房子。

那时候，我正上初中。盖房子在农村是一件大事，爸爸和妈妈从春节之后就开始筹备木料、石料等材料。那时候的农村还很穷，虽然盖的是瓦房，但是四面的墙还很少用砖来砌。石头随处可以得到，但为了美观，爸爸还是买了一些砖，被很珍贵地放在老屋的西间空房子里。

看着这些浅红色的方方正正的家伙，我的心中有了说不出的喜悦。和农村奇形怪状的山石相比，这些整齐的砖，就像仙鹤站立在鸡群里。平时没事，我也愿意坐在西屋门槛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些方砖，心里想，我现在是一块丑陋的山石，将来我一定要成为一块方砖。

初中在乡政府所在地，离我家里有十五六里的路程，需要周一早晨从家中背上小米土豆还有干粮咸菜等一周的吃食到校，然后周五晚上再放学回家。生活的艰苦，令人生畏，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这个乡办初中，从来没有一个学生考上过中专、师范什么的，就是县城里的重点高中也没有考上过。那些家里有些门路的同学，都转学到一些师资力量比较好的大学校了，我们这个初中毕业班最后只剩下十一二个学生了。

李立强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也要转学走了。他在宿舍收拾东西，我在旁边含着眼泪静静地看着。“还是转学吧，我和我叔叔说了，但是他说只能让我一个入学，我叔叔的面子也是有限的。真的，我替你求过我叔叔！”

我知道。立强的话是真诚的，但是，我就是一块丑陋的山石，无法做成方砖的梦。

记得那是秋天的一个星期五的黄昏，我把学校的书籍和行李一起带回了家。爸爸妈妈在吃惊之余，也只有一声叹息而已。家里的这种情况，无法满足我转学到其他好学校的愿望。一是我家没有亲戚朋友可以相托，二是到远处上学要花很多的钱。

此时，我三叔正在往外搬砖，一摞摞方砖放在三叔宽大有力的胳膊上，可三叔却行走如风，惊得妈妈总是在后边说：“少搬点，多搬几趟，要是掉下来摔碎了，就完了！”

三叔知道了我的情况后，放下了胳膊上的砖，拉住我的手，说：“你说，这些方砖是想成为房子的墙呀，还是愿意被摔碎在地上，成为垃圾呀！”

“当然成为墙了！”

“为啥呀？”

“因为……”我一时还真说不清原因。

“小子，我告诉你吧，一块砖头，只有成为房子的墙了，它才实现了自己的价值。而一块再好的砖如果不砌成房子的墙，就没有利用价值；如果被摔碎了，就连泥土都不如了。”

“……”

“你小子现在才十几岁，正是人生的好年龄，是一块好砖，如果不抓紧做成为房子的墙的梦，过了这个年岁，你就只能成为一块碎砖了。”

这天晚上，我第一次没有吃饭，我真的吃不下，三叔的话总是在我的耳边萦绕着。的确，房子是砖头的梦想，一块再好的砖头，如果错过了成为房子的墙的机会，也许真的就成了碎块，连泥土都不如了。

第二天，我又回到了我的乡办初中，一年后，我考入了县城唯一一所省重点中学。三年后，我考上了省里的师范大学。

那所初中我永远记得她的名字——湾沟门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