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可以再爱你多一点

我最恨酒鬼，这归功于我爸。

我爸是一个地道的酒鬼，没有例外的，每到傍晚时分他就自己醉了。话多了起来，说话音调调高，吐字也开始怪异起来。这时他开始回忆往事，开始高谈阔论。在外人看来只是好笑，而于我却是愤恨和可耻。

寒假回家过年。年，从来都不是我喜欢的日子，它冷冰冰的，不过是很多个平常日子的重复，不过给我爸喝酒一个更为正当的理由罢了。你看，饭桌上，他感觉放开了似的，一杯又一杯，透明的液体，散发着好闻的香气，轻嗅，干杯。话渐渐多了起来。我从来不忍看到他当着众亲友的面高谈阔论。我早早地躲开。

除夕夜，每年照例是我和他守夜。等到半夜12点，放完鞭炮才算结束。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好在有春晚。屏幕里尽是大红色、鲜红色、嫩绿色，鲜艳的颜色在眼中虚妄的跳跃，喜庆的歌曲一曲接一曲，火炉中的火正好，他续好一杯茶，看到大兵的相声，你如遇到老友一般高兴地评论：“大兵，相声说得几好！他还给老坛酸菜牛肉面做过广告的！”那个明明是汪涵好吗！我心里不屑的反击，可我没说。他又觉无趣，停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说：“我最开心的就是看到你学习争气！”我依旧不动声色，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里花花绿绿的颜色，心却如被石块击中。他继续自顾自地开心的回忆起来：“那时真是苦啊！记得你小时候特想吃肯德基，站在那儿就不走了。可我没办法啊！那时的肯德基多贵呢？”你说着说着，眼中含着光，那种凄怆的光。我冷冷回道：“我完全不记得。”你愣了一下，“你当然不记得，那时你才多大！”

我想，真有过这样的时刻吗？应该是有过的。你其实一直很疼我。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件，不过那种心疼，那种从心底涌出来的父爱，我从来都感受得到。小时候，每天早上你都会给我扎好头发。你会远远地喊我全名叫我吃饭。闲暇时刻，你会带着我爬很高的山。是的，你是一个好爸爸。我偷偷瞄了一眼你，你现在颓唐得很，醉酒的你更显老态。而我什么都没说。

12点的钟声终于敲响，你起身去搬鞭炮。走出门去，冬日的夜并不很冷，夜比墨色更黑，只零星的远处冒出几点烟花的影子。你弓身去点鞭炮，一下，你退回来，等了一会儿，没着，你又上去点，这下着了。一串一串的鞭炮炸响开来，一连串的光，猛地撕裂了黑的夜，你的脸上现出欣喜的神色。真好看啊！真响啊！这就是年了啊。我静静看着寂静又喧闹的夜，看着你如孩子一般的仰望天空。突然，我的眼泪不知怎么的蓄满了眼眶。

年过了，火炉里的火冷了，可我依旧是一句温暖的话都没说，一个温暖的神色都没给。

你照例要出差去，不见你好久，我却时常想念你，想念那个除夕夜。

也许，我本来可以爱你更多一点，可以给你更多温暖的回应，或是和你一起回忆当年的往事，看看你年轻时的窘迫，讲讲我学习上的难题。

我本不用那么清醒地盯着你的醉态不放的。我本可以，但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