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法

我是一个打工仔，在一家玻璃五金加工厂打工，老板是一个看上去和气的人，不像大老总般富态，但也有点饱满。

我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是向别人花50元买的旧车，车停在垃圾废料堆旁。可是有一天，我的车遭了殃。由于倾倒的废料温度高，引燃了旁边的草堆，我的车被烧坏了，只剩下个框架。那天傍晚，天阴下来，似乎有下雨的预兆，风也起了，我想下了班赶紧回家，可等到了那里一看，才发现我的车已经不能再骑，烧得很焦。我想起家里的妻儿还等着我买菜回去做饭，着急起来，想走回去。但路太远，这里离我们住的车库约有十多里地。

我得去找老板赔车，打工的人也是要维权的，这点我懂。我壮着胆子去了，老板在四楼。这个老板看上去还是朴素的样子，我觉得他还是应该好说话的。我怯生生地讲述了我的不幸，他有点不屑又有点假惺惺的样子，说：“你这种事情也是属于特殊情况，但我们厂里没有这样的规定要对你的车子负责，你自己停的就是你自己的责任了。”“但我的车子是被厂里的废料给烧了的。”“那只能说你停的不是地方。”我无语。

“老板，要不，你把今年的工资先发一部分给我吧？两个月也行……”我带着乞求的语气，眼巴巴地望着他，我全部的希望就是他点一下头，然后可以去再买一辆旧车。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眉头一皱，为难地说：“现在资金周转不过来，要等到年底才有钱，你的工资就到年底一起给你吧！”“可是，老板，你上次说是这个月初给的啊！”我想指责他的赖皮，但不能说得太响。“你看看，我又不是不付钱，我也不是那种赖帐的人，你看我们这里哪里有什么现金呀，要有的话，我也早就付给你了。瞧你一天到晚吵的，烦不烦哪！”他说得理直气壮的样子。他的话让我想起葛优电影里的“地主家也没余粮啊”的话。我只能气往肚里咽，一扭头走了。

外面开始下起了毛毛雨，柏油路上黑得发亮，这个新兴的城郊马路一边是厂房，另一边是矮矮的枯黄的稻茬，在冬日的寒风里像一大片牺牲了的人的尸骨。我开始往家走，冷风吹得脸上有点裂的痛。灰白惨淡的天空很快就会变黑的，我得赶紧走。

半路上，遇到两个同乡人，他们一看我的样子就凑上来跟我谈话，我的心中有了温暖的感觉，一个人拍着我的肩安慰我，另一人也不停地说着体贴的话，我有点感激涕零。后来，在叉路口上，我们分开了。

在路过菜场的时候，我要去买一点菜。可在付钱的时候，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钱包。天哪！原来，我的钱包竟被那两个同乡给窃了！我又悔又恨，一转身，冲出菜场，泪水喷涌而出，后面还传来小贩的叫喊声。

我简直不敢回家，不忍面对妻儿无助的眼神，他们正在等着一天当中最为丰盛的晚餐呢！他们或许认为天黑了我还没回家是因为厂里在加班，他们会有足够的耐心等我买菜回去，全家一起吃饭的。可我现在身无分文！不光自行车没了，钱包里的仅剩的这个月的口粮钱也没了，还有我的证件。我怎么向他们交待？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进的家门，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去向老板讨要工钱去了。

“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没钱！”他朝我大声吼叫。

我怒不可遏：“你们每天大吃大喝的钱是哪里来的？你们每天开进开出的汽车又是什么？你们每天一笔笔的帐款又到哪里去了？难道连付我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吗？！我现有是连饭都没得吃了！”

“你少来我这里吵！你有没有饭吃管我屁事！”

我想跟他拼了，但突然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面目狰狞的样子，看来是打手，他们这伙人都是有这一手的。我不怕！我冲上去，我要维权！“你找死！”拳头打过来，我知道这下是该受伤的时候了，与其让我的内心受到伤害，不如让身体的伤害来冲淡我内心的痛苦。我任凭他们在我身上拳打脚踢……

当我拖着身子走出厂门的时候，我还看到一群去农村参观的孩子在汽车里张望，他们张大好奇的眼睛搜索着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生活，但他们看不到真实。

我去公共电话亭打了报警电话，110来了。他们听了我的哭诉，表示同情，并以证据不足对我提出忠告：还是回家去好好休养吧，别在这里闹事了；都年末了，还是多和家人在一起，过个快乐年吧。我想呸他们一口，但没口水，只有破裂的胆水……

（时2006-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