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的花

我是一只花妖，游走于时间的边缘。

时间对我来说已经停滞，多少年后我还是保留着妖冶的容颜。我都不记得自已多少岁了。几百？几千？

我只记得，第一个出现在我记忆中的人，叫做奈落。

不知道是怎么遇见的，只看见他邪气的红瞳和嘴角一抹邪邪的笑。他说：“曼珠沙华，很罕见啊。”说罢，就带走了我。

其实我很希望有人带我走动一下的，总是一个人待在这里太无聊了。我想不通为什么我所生的地方这么荒凉。他口中的“曼珠沙华”是我吗？

我知道我是花妖，但不知道我是什么花。

他带我穿过他的结界，我诧异于那结界的强大。接着我就看见了他的城堡，隐秘、黑暗、邪气四溢。

我被插在一个花瓶里。说实话这里很冷，但是我竟然感到了熟悉——为什么？我很奇怪，偌大的城堡怎么只有他一人（不包括他的分身），不寂寞吗？

时光就在黑暗中飞逝。我慢慢的了解，他心思慎密，玩弄人易如覆掌，我看着他布下一个个圈套，让人们互相残杀。他说我具有魔力，拥有可怕的力量，我却不知道这力量是什么。

我试着去解读他的眼神，却遭到了失败——他的眼神复杂难懂，那时的我幼稚天真，只看出两个字：冷酷。我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如此无情，话到嘴边，却闭上了嘴。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

于是我沉默地看着他孤独地望向窗外，万籁俱寂下城堡如死了一般，昏暗、阴沉。我明白他有很多仇人，他们千方百计要置他于死地，可他总是冷冷的一笑。一挥手，那么轻易的，就有人永远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突然害怕起来。

我知道他背负着千万人的骂名，我也知道他是个半妖。我看见他的无数个陷阱掉进了无数个人。也许，他就是个恶魔。

我慢慢的成熟，我从他眼神里又看见了两个字：隐藏。于是我明白他隐藏了自己的感情，虽然我不知道那感情是什么。

我很认真地替奈落难过。

我问他，我是什么。他回答说，我是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他告诉我曼珠沙华的古老传说。我突然有些惊惧，原来我是被诅咒的花。

其实奈落没有说出最重要的一点：彼岸花是指引死亡的象征，同时也是悲凉的代表。这就决定了我的一生，不管我愿不愿意。

我成人形了。从神无的镜子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容颜。奈落说我必须要去战斗了，我已经掌握了不少法术。

就这样，我杀了人生当中第一个人。手法很不纯熟，飞舞的花瓣不知向她刺了多少片，才穿透心脏。我看着眼前的女人痛苦地倒在我脚边，鲜血汩汩地流出来，肆意蔓延。空气中充满血腥味。我颤抖地伸出手，盯着看，一步步地向后退，最后，转身就跑。

我是一路疯跑着回去的。奔跑途中，我觉得那女人沾满血污的脸一直跟在我身后，阴郁地盯着我。我回到城堡，在奈落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奈落嘴角出现了那抹邪气的笑。你还差得很远。他这样对我说。我一言不发，默默地退了出去。城堡的过道里，我看见了神乐。她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理解你。”

我又杀了几次人，渐渐地不那么惊恐了。我的手法凝练起来，每次花瓣只要一片，就能洞穿心脏。在鲜血中，我感受到了一种熟悉，一种放纵，血的颜色，也正是我的颜色，妖冶而残酷。我对自己感到陌生，感觉真正的自己离我愈来愈远，伸手去抓，却只有一片虚无。死亡的掠夺，生命的流逝，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被我轻易地做出来。我感到迷茫，一片混沌的世界好像只有我自己在摸索前进。

你没得选。奈落告诉我。

这就是我的宿命？作为一朵彼岸花，作为一朵死亡之花，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我问过奈落，杀那些人的时候会不会害怕？奈落没说话，良久，才说：“你想多了。”

我无数次地挣脱黑暗却又坠落其中，后来我知道，“奈落”的意思即是地狱，不过那是很久以后了。

奈落最终还是死了，死在回忆中桔梗的笑容里。我很奇怪，那么强大的奈落，就这样被打败了？被称为桔梗的巫女，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那个四魂之玉，最后却给了他令人寒心的答复：即使死了，桔梗也不一定和你在一起。

也许，奈落在最后一刻，才领悟到了如何去理解别人，善待别人，才真正承认了自己的感情，可是，一切都晚了。

逃离城堡的时候，我很认真很认真地替奈落难过。

第一个出现在我记忆中的人，决定了我一生的人，就这样死了。

从此，我碾转各地，任凭时间飞逝，却无法在我身上留下一丝痕迹。我是生于地狱边缘的彼岸花，能让别人死亡，自己却不能够死亡吗？

后来，我明白了桔梗本身并不能给奈落构成多大威胁。去除鬼蜘蛛之心，就可以杀死她。可他下不了手。我明白了，他爱桔梗。曾经我无法解读的眼神，我终于可以解读了。那眼神里，他把痛苦、悲哀放进最深处，用冷酷无情来掩盖，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对桔梗的爱。

后来的后来，我无意中到了曾经奈落的城堡的所在。名为奈落的男人，还留下了一丝气味。只是，这仅有的一丝气味，也会被风吹散吧。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吧。我慢慢走回去，在我身后，是一片彼岸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