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婆的手艺

小时候，我常常抱着那只布老虎坐在小板凳上倚着外婆的大藤椅，听她给我讲从未曾谋面的太婆婆，她有一手做布老虎的好手艺。

那时，人们常说，家人做的布老虎放在幼童的床头，可以祛灾避邪，保佑孩子安定吉祥。家家户户的巧妇们都争着比着做，而太婆婆做得最传神，乡亲们见了都会忍不住地夸赞。我想，当年的太婆婆一定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愿，一针一线，虔诚地祈求，外婆、妈妈、我，每一个后人都要平安幸福，所以这布老虎才特别地带着一股子灵气。

其实，更小的时候我是害怕这只布老虎的。它总是立在那儿，龇着牙咧着嘴，斜着一双狭厉的眼睛，瞪着我。许是为了吓走鬼怪的缘故吧，被刻意凶恶化的面容比真的老虎还要狰狞万分，所以我总是避得远远的。后来渐渐地听外婆讲，又没来由地生出一种亲切来，仿佛是太婆婆把自己的灵魂和祝福绣了进去，那一双吓人的黑眼珠竟透出一种温柔，默默的、守护着什么的温柔。于是，每每抱着它，就能体会到一种让我安定的力量。

而现在，岁月彻底地浸润了它。昏黄的面料，手工缝制产生的无法避免的突兀的针脚，比市场上那些光鲜灿烂的毛绒玩具，暗淡了不知道多少光泽。而我却从那含蓄的质朴的外表中，看到了一种沉淀。太婆婆把它留给外婆，然后是妈妈，最后是我，一代又一代，我坚信这布老虎身上沉淀着母性的呵护与庇佑。当每一个孩子把它放在手里把玩时，生命的烙印便依附在这上面，生生不息、一脉相传。玩具加工厂里那些冰冷的机器每时每刻都能制造出来的雷同的玩具与这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越来越多的人们选择现代玩具，却恰恰丢掉了那些珍贵的来自前人的守候。

我相信这只布老虎被保存了那么长的时间传到今天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同时它又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在它身上沉淀的每一点时间，都无法复制。我庆幸我拥有它，当手工制作的布老虎濒临失传时，还好还好，太婆婆寄托在其中的东西我能够收到。

我也相信，世上一定有很多很多像太婆婆一样的太婆婆，用自己的手艺，留下些什么，然后一直一直地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