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续的回忆

有关童年时的回忆：

孩子，身穿色彩鲜艳的汗衫，笑容天真烂漫，蹦跳行走在柳树成荫的街道。知了不厌其烦地鸣叫，叫声犹如潮汐起伏，一波又一波，穿越一层薄薄的膜，抵达声响的另一端。远处，有鸟稀疏游离的叫声。柔柔的裙轻轻地飘舞。

即使上课外英语培训我也是很乐意。一个不算大的教室，满满围坐着小学生，外教不时沿着教室走，修长的身材，年轻的面容，不涂香水，但有纯纯淡淡的气味。耳边是甜美高亢的嗓音，清澈的发音，汇成无形的波浪，击破空气，极净地流转开来。我可以随意挪动手和脚，也可以偷偷和邻座讲一、两句话。

我在回忆：

傍晚，昏暗的房间里打着冷气，我慵懒地躺在铺着席子的凉凉的床上，身旁有母亲在。母亲软侬的方言，亲昵，犹涉水的燕。母亲坐在电脑前看喜剧，镜头好像总是抹着一层淡淡而欢快的橙色光芒。我在极差的光线下翻看书本，心中却是温暖，因为知道即将去外婆家吃晚饭和可以随时跑过去亲吻母亲的脸。累了，就睡下什么也不做，呆呆地望窗外暖昧的景色，小丛的竹林在悠悠的风中轻悠悠摇曳。夕阳已去，天空只留下极浅薄的光彩。我就闭住眼睛，在席子上划行，很惬意，很舒心。

这是回忆：

晚饭之后，我就和母亲外出，来到广场，可以买甜甜的冷饮。广场上有与我同样大小的孩子，他们溜冰、欢笑、追逐……有的小狗在草地上嬉戏打滚，年轻的女子推着婴儿车，年老夫妇在晚风中散步……我只是和母亲闲着坐下，心中却有无限兴奋，没有预知，往往觉得很幸福。

回忆似一场盛大的烟火会，绚烂也黯然神伤，美丽却又知道它的一去不复返。真实的夏天总是在闲置中度完，于是回忆中的夏天交付给了等待。未想到的是：叙述者的夏天永远不回到来。

这是正在进行的夏天：

幽暗冗长的睡眠。阅读和聆听。书本和音乐。

夜晚，窗外，有低沉的隆隆的声响，下相当大的雨。母亲因为强悍的冷气鼻子堵塞而休息在床。心中空荡荡，烦闷而无聊。

我就此思考。我不觉得正在进行的场景之美丽，是因为自己就置身其中，可以无比真实感觉四围的实物，可以听见窗外低沉的隆隆的响声，可以触摸手下黑色的键盘并且使它发出不断敲击的声响，可以感受强烈的白光的照射。反之，假设当我不可置身的某一场景出现在我的脑海，犹如以一座黑暗巨大的冰山的姿态，忽然出现在茫茫大海之中，那么，这个场景则会显现出格外美丽。正如：身处远古的人对未来社会有所憧憬；身处现代的人对历史有所探索；身处此端的人有对彼端的渴望……

美就是，当处在某一历史与空间的出口处观看，我们正在进行的场景。

而正在进行是钝重的生活的感觉，犹如大颗雨滴击打在坚实的铁皮所发出的巨大声响，是矛盾、困扰、不安、无聊……所交集之处。它打破诗意所有的薄膜，蛮横戳至酸涩的内核。

只有当历史与空间无限延伸时，时刻与地点才会呈现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