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记住你的美

再次见到你时，你已到了另一个学校，依然典雅而清瘦，依然戴着着那副黑框眼镜。你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说，这一年与我们在一起你很开心……

初见，你似乎有些微妙地慌乱，但柔柔的声音中透露着威仪。你快速抚平被风吹皱的亚麻长裙，将额角翩跹的碎发笼在耳后，推了推因汗水而在鼻梁上下滑的黑框眼镜。槐树的叶影一圈圈摇摇晃晃地洒在你周围，阴影搁浅在你裙摆的褶皱里，你柔软乌黑的发被挽成一个高雅的髻盘在脑后。转瞬间，你如同从镀了金边的古老油画中走出，典雅而精致。后来，我知道，你脚踝受了严重的伤，从办公室来教室很费劲。高傲如你，硬撑着拖到现在。别人劝你离开讲台修养，你只风轻云淡地笑笑，没事。

相逢，你吟咏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似如洗月华下一曲梵婀玲琴声悠扬。你沉吟“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目光深邃而悠远，似穿透我们到达更远的地方。是谁雪夜在崎岖嶙峋的梁山上隅隅独行，是谁在藤萝倒垂的绿山墙冥冥幻想，雁起平沙的寂寥，影横旷野的苍茫，你一一用竹枝似纤瘦的手指为我们描摹。

相知，喜欢你帆布鞋敲击讲台的声音，伴着底下窸窸窣窣的翻书声。那精干小巧的帆布鞋伴着你手中粉笔的一扬一挫，时而轻轻踮起，时而鞋跟着地。若那鞋倏地一转，你的发际便扫过黑板，抹淡了字迹。粉笔细碎的齑粉迎着阳光狂舞，终又落下，落了一地温馨。就算是脚踝受伤也很少见你坐下的样子，你始终对讲台怀着一份尊敬与顽固的执着。

喜欢你微微颔首，勾起食指，抵住下巴的样子，这表明你在沉思。知识与时间涤荡着你，使我无法看透你墨曜般平静飘渺的双眸。但那卧蚕似的眉经常出卖了你。蚕首紧聚一起，那是对某一个同学真挚的担忧与心急，蚕尾斜飞入鬓，那是由衷的喜悦与欢心。你小心斟酌批评，你从不吝啬赞美，那时，你毫不做作矜持，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暖暖地晒着太阳。你的红笔在落着轻轻浅浅槐花香的作业上旋舞，剩下的在抽屉里被阳光晒的暖烘烘的，一如你清秀认真的字迹，沾满阳光的味道。你对我们的作业有着不可思议的细致，和顽固的执着。

相别，第一回，你的字迹有些潦草，粉笔过分挤压黑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你声音颤抖，“愿同学们可以奋力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呵，老师，何德何能让您如此操心，我多希望时光倒流，回到那个秋日午后，你斜倚着椅背，就那么静静地睡着了，桌上摊开着判了一半的作业本，阳光透过您身后的玻璃，拉长了您眼角的皱纹，我多后悔没有为您盖上衣，说一声，“老师，您辛苦了”。

让我记住你的美，多年后再相见，让我在真诚的道一声“老师，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