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

看过了西藏的风景，世上再无风景。”——多年前，从报章读到的这句话，刻骨铭心。

自此便益发向往西藏，自此便立下宏愿：有生之年，不去西藏心不甘！

心愿终于得遂——省政协文史委今年的考察地是川、藏两地。从浙江去西藏，最便捷的路线，是先去四川。

不敢说是“天府之国”的熟客，但21年前在乐山举行的《收获》笔会，曾教我领略了蓉城到峨眉的无限风光，而早在此前与《体育报》一班朋友的黄龙、九寨沟之行，更教我尽兴。兴会淋漓之际，把点滴情思都倾泻在笔尖：《溯水走黄龙》、《问奇九寨沟》，便是最实在的收获。写黄龙的这篇小文，有幸被当时的松潘县长从汪洋大海的散文里筛出，与人民画报社摄影家何西尧的百余幅摄影作品汇编成册，请了赵朴老的如椽大笔为之题写：《黄龙奇观》——这本精心“合作”又译成英文版的“影记”，便成了自己最可意的珍藏。

于是，21年前在黄龙、九寨沟的漫游，就像镶嵌在心海里的钻石珍珠，永远璀璨晶亮。

于是，这一次“川藏行”，我只对西藏筹备着最大的认真———从衣物用品到应急药物，努力做到“全副武装”；而当一起上路的同行者每每表示对黄龙、九寨沟的兴致勃勃时，我便像去探望一位熟悉不过的朋友那样，常常涌起矜持而又怡然自得的微笑。

可是，当矫捷的银燕仅以个把小时的天路云程，便将21年前盘山又傍江被我们“走”了整整12个小时的路一下甩在身后，当我们在下午三点半在成都登机、五点钟便在耳目一新的“九黄机场”呼吸着杭州酷暑绝对没有的清凉空气时，面对满目翠屏的青山，面对锦带般的通往九寨沟口的高速公路，我一下子傻了：天，这就是我拜访过的老朋友九寨沟吗？

当然，当然是九寨沟。预约的大巴准时接客，而驰向九寨沟的第一道门坎，就是让大家先过一过“九道拐”。

九寨沟的威风顿时显现！那“九道拐”的路程虽然前前后后只合半个多小时，却“拐”得初来的同行大喊气闷头晕，我一边惊奇一边笑：就这样还想上西藏？但是，嘴里道出的却是无尽的感慨：这多快呀！想当年从成都来九寨沟，多亏白天在汶川、茂县买到了最好吃的苹果充饥，以后的大半天全是傍晚行车直到半夜一点才抵达黄龙沟口，一路上什么景致也看不见，那时，如果司机稍不留神，准会将我们一下子全摔在“芦苇海”或“火花海”里呢！

什么汶川、茂县苹果、什么芦苇海、火花海，反正除我之外都是第一次，哪怕我牛皮乱吹大家也只有瞪眼听的份。

但没想到的是，从跨上九寨沟的第一步起，瞪眼次数最多的还是我。

21年前，黄龙、九寨沟还没有全盘“开发”，游人也只有我们这些有限的“先行者”，美丽的九寨沟静幽幽的像揭开了处女的面纱，面对这美绝人寰的仙境，我在目瞪口呆之际，体察到的是她“但问天下客，谁人识娇颜”的清寂。

那时，我发自肺腑赞美她：九寨沟是大自然最奇绝的杰作，九寨沟就是最奇绝的大自然。

而今，还是这九寨沟，可我却不无担忧：我心中的奇美无比的仙姬神女九寨沟呵，20余年来自四面八方的车水马龙，有没有凌乱了你无与伦比的姿容？20余年的游人脚步，会不会脏污你冰清玉洁的身躯？要知道而今掀起的旅游热潮，不要说慕名而来的四海老外们，就单是我们自己同胞，一人一口唾沫，就会汇成了“太平洋”哪！

我惊异，我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

九寨沟大变了，变了旅游设施，变出来游赏规则！到九寨沟游览，要事先报名，要乘坐专门的绿色车辆，每天进沟人数严格控制，每辆车都配有导游，行车路线也有讲究。

正因为从开发起就注意了保护，故而这些年九寨沟“世界自然遗产名录”、“世界人与生物圈保护区”、世界“绿色环球21”、“国家地质公园”都相继榜上有名。深受世人珍爱的她，而今更受守护者眼球般的呵护，如果让大家投票选旅游区的清洁和管理秩序，我看九寨沟当之无愧是中国第一！你看这进入景区的统一乘车、这车道人行的交叉编织和井然有序、你看这景区饭店和小卖部的巧妙安排，都是着眼于保护自然、着重于游人增长知识，无怪游人到此也都自觉遵守这个自然为标又以人为本的规章。人群是有共鸣性、仿效性的，在集体中更有感染力与向心力，在清洁奇美的九寨沟和有规有矩的旅游法则面前，人人都不由得文明文雅起来，于是，九寨沟就落落大方清纯依然地以她无与伦比的娇颜，出现在初识者、出现在像我这样再次探看她的新朋老友面前！

看，还是这巍巍群峰为屏、淼淼泉流作障的九寨沟，而今，依然是层峦叠水春山似睡甜美又娴静；依然是九十九道水绕九十九重山回环又曲折；依然是既有清湖如镜丽水鉴光的神奇，更有乱流飞泻倒悬三千丈的壮阔！

看，走入熟悉不过的“Y”字沟，首先相迎的“树正群海”，依然浑似一部雄浑高亢的交响乐，昼夜不息地鸣奏着生命的音符；当藏胞的水车石磨令你遐想远村古寨的水趣水乐时，幽静清冽、名副其实的明镜似的海又悄悄倒映你的面前！

21年前我就知道与美人似的镜海相亲相逢是要凭运气的，因为，此间时不时地会“云稍动、风乍起”，那么，“吹皱一池春水”的镜海便会“美人蹙眉”，那怕你等上半天她也会羞恼地掩着玉颜。今天，她竟娉娉婷婷，迎我如故友，温顺可人，清影照人，任你拍摄！

火花海依然，卧龙海依然，老虎海依然，犀牛海依然！依然是翠蜚丹流的五彩池，依然是银花万朵的珍珠滩！依然是悬水如丝的剑岩泉，依然是汹涌奔泻的诺日朗！这里，有数得清的游人进寨，却有数不清的笑声伴着飞瀑悬水共迸溅！

九寨沟，我相思了20余年的九天仙女九寨沟，你的“条件”变了，可你的山依旧，你的水依然，你的美仍然是无法描绘的，无法形容的。21年后的我，掠着霜鬓华发一次又一次地凝视你时，我竟忍不住想流泪了。

哦，九寨沟，你知道么，思念你的我，盼的就是你清流如故，最希望的，就是你永葆“九寨归来不看水”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