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檐下的光阴

再也没有那屋檐下的光阴。

小时候，在老家的小山村里，住的是泥墙瓦屋顶的老屋。老屋有一排排大大小小的屋檐，如伞一般守护着我，守护着我的童年。

每年的春讯是屋檐下的燕子告诉我的。当空寂了一个冬天的燕巢又响起唧唧喳喳的呢喃，当一个个黑色的剪尾划过屋檐——我便知道春天来了。那时大人们说燕子是益鸟，于是我们便以自家屋檐下有燕巢为荣。大家挨家挨户寻找燕巢，找到时的欢喜至今铭记。“拂水竟何忙，傍檐如有意。翻风去每远，带雨归偏驶。今君裁杏梁，更欲年年去。”以及吴均《山中杂诗》的：“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总能勾起我对屋檐与燕子的阵阵怀想。

在屋檐下看雨听雨又是另一番别致。下雨的时候，屋外是潮湿的世界，大雨顺着屋檐如瀑布般垂下。起先是雨珠子，滴答滴答，一声，两声……雨点如同女子的巧手，屋檐如同古琴，轻轻弹奏出大自然的琴音；慢慢地成了雨线，一条、两条……最后变成了两帘。这时，我便会趴在窗台前，注视着雨中的世界，屋檐下雨的世界。“半夜思家睡里愁，雨声落落屋檐头。照泥星出依前黑，淹烂庭花不肯休。”我总会想起童年时在屋檐下看雨听雨的情景，也更氤氲起我想家的情怀。

记忆最深的仍是屋檐下的夏天，小时候炎热的夏天与外公在门前的屋檐下纳凉。白晃晃的阳光透过屋檐投射到斑驳的泥墙上，顿时光影闪动。外公躺在一张凉椅上，我趴在他旁边睡觉，他紧握一把葵扇，轻轻地摇扇，摇下的是无数童年的故事，摇下缓缓流淌的时光。一切如此安详宁静，仿佛一幅静物的工笔画。

可如今，外公已逝。那座瓦房也早已被拆，那片屋檐在我的记忆中逐渐淡去，淡去，无影无踪……在异乡的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大厦是没有屋檐的。屋檐变成了我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个梦。再也没有那一片纳凉的屋檐，那一片埋藏着春讯的屋檐，也再也没有那一片看雨听雨的屋檐了……

再也没有，再也没有……只有泪仍在滴落。

再回首，我童年美好的光阴，在屋檐下静静地流走。但，再也没有童年的那一片屋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