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一世

我承认自己嗜钱如命，数钱曾是我经历的最刺激的时刻。皮肤接触钞票的那一瞬，美妙让我陶醉。曾这样认为，瞬间真的胜过永恒。然而在天国的这段日子告诉我，瞬间并不是永恒。

来自天边的风几乎将我吹散，我拢紧支离的身骨，蹲下，定定地看着尘世镜，窥视人间忙忙碌碌的身影。内心的失落让我的目光游离涣散，我是不是丢了什么？不，不可能，我拥有住腻的豪宅，拥有尝尽的美味，拥有看惯的珍宝，我还能丢什么？轻叹一声，我透过层层云雾，继续读着人间。

阳光似往常一样柔和地溢满天地，人间的角角落落都安静祥和，熟悉的叮咛，熟悉的唠叨，哦，又有一位学子要起航，站台上，一位母亲一一为儿子打点行李，然后摆摆手，呼啸的汽车载着她的一肚牵挂扬长而去。忽然想起当年的自己，同样是求学，同样是送行，不同的是，我的脸上并没有泪水，小鸟总要长大，飞离巢穴是理所当然的。可是，那瞬间的离别此刻却如此清晰，支着腮我进入冥想。

不知天国的太阳更新了几次，当我再次注视人间时，似乎那儿已沧海桑田。“刚才”的那位母亲呢？我寻觅了好久，意外发现她仍伫立在站台，只是青春已逝，容颜已苍老。暗淡的双眼凝视着汽车驶来的方向。她在等什么？

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我搜寻着，又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当年的男孩儿如今已潇洒倜傥，拥簇他的是一片金碧辉煌，即使他比小时候帅气了许多，可我总觉得那对曾淌下离别泪水的双眼，如今却变成了两个铜钱，冰冷，坚硬。他数钱时的疯狂，挣钱时的贪婪，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人，那就是生前的我。

我也曾为钱痴狂，得到钱的那一瞬，我会觉得自己无比幸福。挥金如土，我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签支票，刷金卡，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我得到了太多，曾有那么多激动人心的瞬间，有那么多开怀大笑的日子，为什么现在的我如此忧郁？为什么那翘首期盼的母亲始终定格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母亲，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否也这样盼过等过？她是否也一样孤单寂寞过？我不敢肯定，我甚至怀疑母亲会不会已经忘了我。我在外面真的太久了。求学的日子，一封家书代替了所有；工作的时候，一个电话交代了一切。我不知道母亲的起居，不了解母亲的爱好，不清楚她如何孤单熬过寒冬，不晓得她怎样顶住风雨。我不知道母亲头上是黑发还是银丝，我甚至忘记了她的声音怎样。真的，我离开家太久了。

我又一次寻觅，远处，夕阳斜照，一家三口在夕阳的光晕中走向远方，那拉长的身影交错又消失。我的母亲，此刻却形单影只，没有亲人的陪伴，她的黄昏没有夕阳。

曾经的欢乐转瞬成为痛苦，我的自私让母亲受尽了一世的煎熬，金钱带给了我刹那的虚荣，却抛给母亲一生的孤苦，瞬间竟这样铸就了“永恒”。

我立起身，飘向司命之神，我知道了自己失落的原因，我丢失的正是那份至真至纯的亲孝之情！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应该如何选择。

我飘出天国，去捡起我丢失的真正的财富。如今，我不再迷恋世俗的财势，我只想尽快找到我的家人和他们共度周末，像小时候一样数天上的星星，听母亲讲那过去的事情，依偎在母亲久违的怀里，从日出坐到日落，让每一个瞬间印入脑际，为以后的日子存下一些永恒。

没有什么是直到永恒的瞬间，唯独亲情。一时的疏忽，一世的失落；一时的真情相伴，一世的幸福永存。

后记：离家久矣，见归巢之燕，心起惊悸，涟漪不断，遂作此文，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