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人鱼

（三）

海边是一座古朴的小镇。宁静、详和，人们与世无争地生活着，让人看着都觉得温馨和惬意，幸福得让人嫉恨。也许人世间和深海宫最大的区别就是，充满人间的是温暖的空气，而深海宫中则尽是冰冷的海水。

我游弋在傍晚温暖的海岸。除了一块临海的礁石，平整的沙滩不见一丝褶皱。也许那就是小星所说的相思崖吧!我在那里静静地等待小星的出现。

“你来了。”

是小星的声音!我抬头望见小星如星辉般纯净的眼眸，在他温柔的目光中，我感觉到我的心在丝丝融化。

“这块礁石并不高大，为什么叫他相思崖呢？”

“从前有这样一个传说：曾经上天的神使斯特尔思凡下界喜欢上一位凡间的女子，两个人相亲相爱，一起幸福地生活，然而爱情一直被上天视为不可触及的禁忌，身为神使更不能沾染人世间半点情欲。一次斯特尔出海打鱼，被海神波塞冬抓回天界复命，斯特尔被贬为流星司掌管人世间的爱与希望，终身不得离开天堂半步，他在上天望着自己的妻子泪眼滂沱，落入凡世的大海，从此大海便如泪水般苦涩。他可怜的妻子在岸边一直痴痴地等他回来，最后风化成海边这块礁石。为了纪念这段人间仙界的至爱，大家就将它叫做相思崖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小星和婆婆讲的故事一样动人，小星轻轻地拭去我眼角的泪花告诉我不是所有的传说都是真的。

每天小星都会来陪我，陪我看日升月落，水涨潮汐。在有他日子里，生活不在无聊，每天都有新的憧憬和期待。我渐渐地发现，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绚烂多彩。和他在一起仿佛成了一种习惯，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

也许对幸福的贪婪不只人类才有，终于，有一天我问小星，为什么不能白天也来陪我。

他说人类白天需要工作，不同于人鱼的无所事事。

他说的话我大部分不懂，只是觉得小星不能每时每刻陪我，心里感觉特别失望。我的心情小星一定了解，但他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一阵锣鼓的喧嚣贴着水面传来。

“岸上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成亲了。”

“成亲？”

小星已经习惯了我对人世的一无所知，他总是耐心地向我解释，“成亲……就是从今天起两个人就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在一起!永恒的幸福!

“可惜你不是人类，不能和我一起去岸上生活，不然你一定会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小星的话无疑让我深深地陷入痛苦之中，每天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我再也无心理睬漂浮的白云，翩飞的海燕。我不知道永恒的幸福为何离我这般渺远，渺远得让人绝望。小星曾怜惜地问我是不是病了，脸色为何如此憔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其实人鱼是从来不会生病的。小星只是平凡的人类，告诉他无非是徒增一份痛苦，最后我决定重新回到深海宫，因为我想起了婆婆——深海宫中法力最强的女巫。

迟归的晚霞染红了天际，我习惯将湿漉漉的身体伏在小星的膝盖上，我告诉他我将回到深海宫，去寻求幻化成人的办法。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敢看小星那双蓄满愁丝的眼睛。“很快，”我装做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虽然我知道，我笑得一定很难看，“我还要回来做你最美的新娘。”

小星轻轻地将我拥在怀里，我感觉到小星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打在我的身上。我心里难受极了，可我不想让小星看见我的泪水，便纵身跳进大海。我拼命地游着，任凭向后飞驰的海水在耳旁呼啸。

“我等你——”小星的呼喊隐隐传入我的耳际，那丝丝柔弱的声音仿佛已把我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四）?

越接近深海宫，我心中就越迟疑，甚至到了深海宫后，我竟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知为什么，在我离开短短的几个月里，深海宫竟变得如此陌生。

我还是推开了婆婆的贝房，婆婆静静地坐在她的苔床上，似乎在等待我的到来。她浑浊的眼睛，让我觉得霎时变得很空洞，霎时又变得很复杂，在我离开的日子里，婆婆显然又苍老了许多。婆婆旁边的水晶球里，小星坐在相思崖上，默默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小星。”我在心里默念着，泪水一下子涌进了海里，我觉得喉咙有些哽咽，“婆婆……”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绝不会答应你的。”

“可婆婆——”

“婆婆也有自己的苦衷，你出去吧。”说完集起一股水流将我推出贝房。

婆婆，你明明是爱我的，深海宫中分明还有人性的存在……”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婆婆贝房的门就已经关上了，我绝望地瘫倒在婆婆贝房前的紫珊瑚上。想起小星我的泪水又开始肆意的蔓延。没有感情的生命即使永恒也只是一串没有尽头的空白，我在婆婆的贝房前，希望有一天婆婆能够原谅。

深海宫中的沙漏已经颠倒了九次，我知道人间的就年已经过去，人类的生命短暂得如同白驹过隙，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了。我敲响婆婆的贝房，“吱——”居然开了，原来我一直不知道，婆婆的房门是虚掩的。

“婆婆……”

“我答应你。”

我没想到婆婆答应得如此干脆，婆婆看出了我眼中的困惑。

“人类虽然是渺小的，但任何生灵都不曾怀疑过爱的伟大。也许我不该悖逆你的选择。”我看见婆婆浑浊的眼中闪着泪花，“可孩子，你一直都是我最疼爱的人鱼，你一旦幻化成人，生命将不再永恒，婆婆——舍不得你。”

婆婆干枯的手抚着我的面颊，那一刻我读懂了婆婆心中所有的委屈，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深海宫中最可怜的人鱼其实是婆婆。因为她是懂得情感，懂得爱的。“婆婆……”婆婆的泪水扩散在海里，灼痛了我的面颊，我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地，渐渐地只能看见婆婆眼中晶莹的泪水在跳动，在闪烁，直到我失去全部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