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三棵树

你从五楼的走廊上向远方看去，目光越过高高低低的建筑群，落到城外层层叠叠、延绵舒展的山峦上。向下看，目光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空地上一扫，可以看见楼下角落里的三棵树，校园里唯一的三棵树。它们是天竺桂。三棵树离得很近，枝条挤成一堆，看起来就像一整棵大树。没人修剪它们的枝条，一坨坨的树叶沉甸甸地垂下来。从树下走过时，脑袋可以钻入树叶里。空地上还有别的植物，花坛里假连翘、檵木和海桐被花工剪成几何体，可它们不是树。

据说，绿色可以明目，可以预防视疲症，可以缓解视力下降。下课后，你来到走廊上，揉揉眼睛和太阳穴，举目望去，看山，看树。你看树时，有时含情脉脉，有时怒目圆睁，有时目光呆滞，有时冷眼以待，但内心始终有同一想法：阻止我视力下降吧，树！可是怎么求也没用，你的视力照样下降，眼镜片依旧在加厚。

春天来了，一夜的风雨总是扫下一圈旧叶，正是：夜来风雨声，叶落知多少？不过你不能春眠不觉晓，也没有闻啼鸟的雅兴。天竺桂这种亚热带常绿树木，旧叶脱落和新叶萌发在同一时期，它们不会有枝丫光秃的时刻。现在，向楼下看去，可见光鲜、甜润的嫩叶，而浓绿的老叶层上则披覆着粉红、浅黄、嫩绿、红褐。

在“无边光景一时新”的春日，足球场里的嫩草沐浴着明媚的阳光，铁栅栏旁的迎春枝头缀满金黄色的花朵，那三棵树对你说：到野外去看看吧！

到野外去看看吧！你突然有种冲动，你想去登山，登那些山脚和山顶温度差异明显的高山，登那些因路远地偏而少有人去的高山。城外那片推向天际的黛绿中，有不少这样的山。

你骑着单车，背包里装着水和干粮，独自穿行在上山的路上。山脚下的菜田里，一畦畦的芥菜和包菜正开着一朵朵黄花和白花，而萝卜花则像一只只粉紫色的蛱蝶在细枝上小憩。水田里蓄满水，还未耕耘，水中泡着冬天里长成的绿草，哦，还有一团团的蛙卵。长着多汁牧草的土垄，有的已割得平展展的，露着白色的根茎；有的绿汪汪的，仿佛在上面滚一下就会压出绿汁。清明节来临，山路上有许多带着镰刀、锄头、篮子去扫墓的人。湿润的山林里偶尔传来一阵爆竹声，惊出几只山鸟。在盘山公路上望去，谷壑、山坡嫩绿悠悠，洁净得如同刚剥开的豌豆。公路下伸上来的枫树，平铺的枝条就在头顶，伸手就可触到那楚楚可爱的嫩叶。丛丛杜鹃竞相开放，长尾巴的喜鹊低低掠过繁花满枝的泡桐树。眼睛畅饮着寂静又热闹的山野景色，并将这景色转化为内心莫大的喜悦。孤独？才不会呢！

只可惜当你这样想时，楼下的三棵树又会提醒你，读高三的你没时间去登山。不过现实还没那么令人沮丧，至少，在每个课间的那十分钟里，你还能从那三棵树上看到春色，看到色彩缤纷的嫩叶。不管晴天、雨天，一走到走廊上，你就能看到它们——楼下的三棵树；当你把试卷、书本胡乱塞进桌子里，去远眺山岚萦绕的你渴望攀登的高山时，一低头，你就能看到它们——楼下的三棵树，校园里唯一的三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