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沉甸甸的爱

我把一个又一个的镜头拼接起来，一点点的，模糊的，凑成个人。这个人所给我的沉甸甸的爱，足以淹没全世界。这让我怎能忘却？

那个老实巴交的人，头发打着几个自然卷，额上爬满了皱纹，笑起来很淳朴无害。皮肤黑黑的，手很粗壮，上面满是老茧，恐怕连针都刺不透。他有个特殊的名称，叫“父亲”。他属牛，但比牛还老实，任劳任怨。然而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他这头牛。比方说，在他腰椎盘突出发病期间，硬是把八岁的我抱起来举上天然后圈。

那时候，他留着短短的胡渣，每次抱我都喜欢用胡渣来刺我，好像蚂蚁在我脸上爬似地，很痒，特别难受。可我人小，力气不如他大，挣扎不开，叫他放手又不放，气急败坏，他还是笑嘻嘻地看着我。终于恼羞成怒，然后就哇一声哭出来了，他慌忙把我放下，我就得寸进尺，更是哭得天昏地暗。连过往的路人都不忍心了，停下来递给我纸。你看你看，连陌生人都不忍我哭；你说你说，他怎么会如此残忍。

从很久很久的以前，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我清楚他有一种能力，可以让我很轻易很轻易地哭出来。

然而，我却忘了，以前与以后中间，有一段，很长很长的，现在。

依稀记得是在去年中秋，母亲和弟弟回老家，我便和他住在店里。有他在，我便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用管，只顾聚精会神的玩电脑，不论谁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在脑子里待不了几秒。夜深了，月明风清。他说晚上要出去一趟，好像是小区电梯坏了还是什么，要他维修。我也没太在意，随口问声什么时候，然后就接着玩。十二点，月亮还是很亮。我也困了，就去睡觉。半夜起来上厕所，无意中发现他不在。愣了几秒，才明白他似乎是什么时候去修什么东西了。

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随即而来的是一方沉寂的黑暗。

我似乎想起什么了。心里好像被千万根针扎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虽轻微，但一直持续。悲伤越来越浓重地覆盖我的瞳孔。黑暗在我眼角弥漫，遮住了我眼里的琉璃。忽然间，长久的静默繁衍而出的难过霎时绝提了，喉咙一阵阵呼之欲出的酸涩。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落下。我不记得自己变得这么脆落。你说，我怎么就失去了力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窗外的月亮依旧在亮，月光很柔，很白，心里某个地方却很凉，很疼。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铺天盖般朝我袭来；像是浸了水的海绵，沉重不堪，要把我压进水里溺死；好像要爆炸开，却又急速收缩，让人喘不上气；又好像全身的血液静止，逆流而上，令人窒息。你说，他应该也是不愿在那样的夜，把那种能让全世界都淹没的悲伤留给我一个人的吧。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那时的举动，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他的所作所为，想起他说过凌晨一点多去修，四点多左右才能回来，想起他今天没睡午觉，深夜十二点半关的店门，又想起我明天上课，他要七点起来开店门，中午也没空睡午觉。所以，悲伤就不可抑制的来了。

这个给予我骨血的男人，这个被我吞噬了无数心血却无怨无悔的男人，他正裁下自己的青春，拼出我如花的岁月。可狼心狗肺的我却始终忽略他那种如山般深沉的关怀，总是无端挥霍自以为很廉价却千金难买的慈爱，从不曾正眼瞧过他那双正在苍老着的、粗糙的、棕褐色的、被风霜刨出沟壑的手。我原以为那些微小的事情，却原来是我心底最不可磨灭的。

他的爱好似融化了的铁水，一点一滴落下来，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上。尽管逝者如斯，似水流年，但那份沉甸甸的爱永驻我最深最深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