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鞋子

“我穿爸爸的鞋，就像两条船，开在大大的海洋里……”

小时候，我与爸爸上街，前日刚下过雨，一路泥泞。高我半个身子的爸爸牵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着。

渐渐地，有雨滴混杂着寒风飘了下来。

地更泥泞了，我迈着小步向前走。地仿佛是一只巨大的章鱼，伸着无数的触须将我的脚紧紧吸附在地上，还不时往天空吐几抹汁水。雨靴好像被吸进了地里，长了根，发了芽。一个踉跄，我跌进了泥沟里，满身狼狈。泥水顺着我的发梢向下延伸，窜珠一般地遮住了我黯然的视线。慌乱中，一只鞋子如一芥渔舟悄然远去，直到爸爸把我背在身上，我才察觉一股寒气刺入了脚掌心。

“爸爸，我脚冷。”我嗫嚅着，在他的耳边。爸爸没有说话，用他那温厚而又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我的小脚，那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到我的脚掌，缓缓地沁过我的心田，爸爸凝视着我裸露的脚踝，思索片刻，终究下了决心。他脱下了一只鞋然后将我的脚轻轻地放了进去，一只鞋子就这样套在了我的脚上，他在风雨中摇摆欲坠。我垂首盯着鞋子，很大，很厚实，很温暖，有阳光的气息。

爸爸将我向上托了托，说：“丫头，抱紧我。”我呆呆地将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两眼却盯着他的脚。爸爸只穿了一只鞋，走路时有点颠簸，白皙的脚面沾满了泥水，蜷曲的小趾被泥包裹成团，脚跟有点红肿。我向后看去，父亲的脚印从远方延伸过来，犹如爱的潮汐，从天边滚滚而来在永不停息地向前跃进。爱的轮廓也终如脚印一般，深深浅浅，弯弯曲曲却终究圆满动人。

一路无言，唯有泪花绽放在泞湿的路上，与脚印一起湮没在昨日的时光里。那天晚上，我久久地凝视在两只鞋，一只沾满烂泥，虽清洗多遍，污垢仍然清晰可见，另一只干干净净，只是被水浸了一会，现在还有些湿润，隐约中还有暖意。爸爸的鞋子是那么平凡，那么朴实，却又那么可爱，那么温馨。那梦寐的温暖是我终生的享受也是我终生的追求。

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我愿穿着爸爸的鞋，就像两条船开在大大的海洋里，开在大大的父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