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一代人

提到扬州，你会想起什么？

经常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或严肃或随意，于是我的答案也往往多种多样，我会说我想起欧阳修、史可法、朱自清、甚至还会提到鲜美多汁的小笼包子……

那么，它们就是扬州城的灵魂吗？

我想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且待我整理一下今日所见，再来作答。

[雕版印刷馆]

我在一座塑像前停住了脚步，而人群却依旧向前——他们并没觉得这座塑像有何不凡之处。导游一边走一边讲解着雕版印刷的工作流程，喧繁的人声渐行渐远。

我冒着掉队的危险凝视一尊塑像是有原因的——眼前的这个人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磨墨，他的眼神是如此专注，仿佛世间只余下他与他手中的一方砚，任何外物都不足以使他移开视线。

眼前这个人面相平常衣着素朴，他绝不会是史官们倾力赞扬浓墨重彩的人物，但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却有一种令人惊叹的微弱光芒，即使是身居一隅同样熠熠生辉。

[宋夹城]

宋夹城是古时的战场，烽火燎原，遍地狼烟。正值深秋时节，道路两旁黯淡的草色更添几分萧瑟肃杀之气。

缓步走上城楼，血色的旌旗在风中飘扬。我站在城楼上向下俯视，耳边是猎猎作响的旌旗声，眼前是斑驳的城墙浅碧的苔藓，思绪不禁回到了几百年前——

几百年前，即将远征的将军孑立城楼之上，千千万万保家卫国的士卒站在城楼之下，远方的陌生战场等待他们的是马革裹尸与如血残阳。

多年之后，前者扬名留芳成就千载英名，而后者寂寂无名青史难寻。他们处在不同的高度不同的地位接受着不同的历史评定——但却有着相同的灵魂。

灵魂，是铅华洗尽烽烟散尽后仍能留下的最本真的东西。功劳的大小、地位的高低、名声的显微，这一切表象声色与灵魂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将军的铁甲蒙了尘，帝王的宫阙作了土，文人的诗笺泛了黄，这一切都无损于一座城的灵魂。

我曾以为扬州的灵魂就是欧阳修在自家花园里看鸟歌花舞，史可法于烈火烽烟中拔出了他的剑，朱自清与友人在湖上泛舟东西……当时的我是多么的愚妄而浅薄啊——

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可以代表一座城的灵魂，无论历史给予他多少褒奖多少荣光，他都不能撑起一座城的盛衰荣辱。他也许是这座城市的符号与象征，但绝不是这座城的灵魂。

想触摸城市的灵魂吗，它不仅仅在博物馆、历史书、地方志里出现，创造它的也不仅仅是青史留名的寥寥几人——

真正构成城市的精神，给予城市灵魂的，是你，是我，是他们。

值得尊崇的从来都不只是高堂之上的几个人，更是高堂之下的一代人，他们专注、勇敢、不畏惧，为理想而牺牲，他们才是创造历史的人。

也正是这一代又一代的人，在无形中成就了扬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