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花相思雨

快到正午的时候她已经下了床，穿好了衣服，配好了剑。她的剑是青色的，有点像湖水的颜色，她的衣裙也是青色的，轻纱朦胧，像云雾环绕的青山，飘渺深远。

花絮城送来的药还放在桌上，已经冷却了，她只匆匆地扫了一眼，便走到门边。

门开了，却不是她开的。

你…起来了?门口站着一个人，带着惊讶的语气问她。

嗯。

我来看看你…刚刚才到的…

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爹派我来京城办点事，我想顺便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他轻轻地笑。

他的笑很温暖，就像这初冬的阳光一样。

段白绫…她小声地喊他。

怎么了?

陪我走走吧…

嗯…好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自平谷一别后，都五个月不见了。

还好吧…我爹准备退下来，让我接管无城山庄，所以现在忙得很。

段青呢?老先生不让他接管?

哥哥整日只会玩花弄草，爹觉得他无心管理山庄…所以就找我了….唉…

呵…那倒是恭喜你了…

恭喜?我才不想当呢…很不自由的。

无城山庄那么大，都由你一个人管，也够累的。

呵呵…不知道啊…

上任之后可能就不能偷偷跑出来找你了…我怕我忍不住…

你还是专心管理好山庄吧…

…以后吧…

唉…我还想带你回去骗我爹的…

骗你爹?

嗯…我爹最近都给我找夫人来着…我都快受不住了

呵…成亲有什么不好?

不要不要…我只娶我喜欢的….

好好好…反正我也不是你爹…我才不管你嘞

嗯?

你的病…好了么?…

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真的好了么…?

不相信我哦?

她的笑依旧明亮，可这笑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你还想骗我吗?他淡淡道。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她的笑容瞬间凋谢。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我都听到了…

是…么…?

花絮城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你，他食言了!

他很好…是我自己不要他照顾!

好了…段白绫，我累了，你回去吧。

她转身，一步步向原路走。

走在风中，心也似在风中。

段白绫还站在原地，他只能看着她渐渐的远去，却无法去留。

然后他也转身，继续向前走，走的是相反的路。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那么心呢?也很远吗?

他没有回头，他怕只要他一回头，就会忍不住跑过去抱住她。

【伏】

屋子里燃起了一束香，香烟袭袭，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大厅。

紫檀香，花絮城最爱的香。

段白绫正坐在香炉旁，很安静。

花絮城很快就来了，他是从屏风后来的。

依旧是一袭白衣，黑丝线条。

段兄

你来了

我听小柳说你有急事找我，便赶来了。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

哦?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你没看见她很痛苦吗?…你还记得你在平谷对我说的话吗?你说你会让她快乐，可是我没有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对不起…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会让她走…

花絮城痛苦的闭上了眼，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我走了…再见

香烟还在，余音还在。

人却已不在了。

他沉默的站了好久，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一滴泪突然从他的眼眶中落了下来，那灼热的泪，就像他曾经沸腾的血一样。

一滴，仅仅一滴。

几年来唯一的一滴。

夜，好黑，好宁静，好冷。

她又坐在了那方石凳上，仰起头，看着残月。

叶，落了一地。

空荡荡的风从她的衣袖穿过，隆隆的响。

花絮城的声音又在她的身后响起，温柔，平静，很好听。

花絮城?

嗯

不是说了不用来了么?

她缓缓地站起身，转过身来看他。

他低下头，停顿了一下。

我来是想找你聊聊。

她迟疑了几秒。

坐下吧。

谢谢

他坐了下来，和她面对面。

你想和我说什么?

段兄说…想要把你接到无城山庄去…你愿意么?

她凝视着他，久久才回答。

你呢?你希望我走吗?

他依旧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说。

呵呵…去与不去又有何区别呢?

她笑了，笑颜如花。

她继续道，他什么时候来接我呢?

我不清楚…

哦…

这里…不好吗?

很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呢?

他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声，替她回答的，是一阵风声。

寒风卷起了落叶，“沙沙”的响。

他突然明白了。

原来这里寂寞的都可以将风声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直都活在一片安静之中，伴随他的只有剑。

他已经习惯了，如此寂寞。

他也知道她怕寂寞，因为他常常整夜站在她的窗子旁，听着从她房里传来的轻微的抽泣声，他好想冲到屋子里去，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可他也知道，她是一个倔强的女子，从不肯让人看到她的泪，还有她的寂寞。她努力让人看到她外表的刚强，用来掩饰她内心的脆弱。

不要走…好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轻。

她这时候已经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花絮城猛地抬起头，正视她的双眼。

不要走好吗?我需要你!看不见你，我会觉得好难过…

她迅速的转过身，眼眶中，像是有了泪。

寂静了好久，她咬了咬嘴唇，打开步子，向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嫁给我好吗?!我不会让你寂寞!不会让你流泪!

他很大声的冲着她的背影喊。

说出这一句话，需要多少勇气?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已经将这句话说出来了，憋了好久，突然轻松了好多。

脚步声似乎随着时间一起静止。

她没有回头，她生怕花絮城看见自己泪流满面。

风…好冷…

她是小跑着离开的，没有给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