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她的质朴，热诚与乐观，给这寒凉的秋增添了一丝阳光的温度。

——引子

窗外是树，并非常青之树，一入了秋，枯黄的，死气沉沉的叶子便飘落下来，从家中墨绿边框的玻璃窗看去，倒是像一副出自名家之手的秋景油画。我常常于窗边向外看，看到的只是枯落的叶子，难免产生悲秋之感，幸而窗外的她，在这落叶时给了我一些温暖。

当日暖阳，我俯在窗边眺望，不出意外又看见了她：阳光洒在她银白色的发上，闪烁着刺目的光，她穿了一件破旧的小红袄，我能感受到在这寒秋之中，那小红袄一定被阳光照得暖暖的。我几乎每天能见到她，她当然也认得我，也知道我的乳名，但我竟连她的名字也说不全——她姓王，是因为她的经历和为人之热忱在小区里出了名的，小区里的人不分老少都唤她一声“王奶奶”。

窗外的她又不出意外地踩着枯黄的树叶走到了垃圾桶边，在里面翻找着什么，最后翻出几个小纸箱，弯腰，用那“枯瘦”了的手轻巧地把几个盒子捆到一起。王奶奶不是专门捡垃圾的，据说她还在哪家厂子里拿着退休工资，应该不愁吃穿，但她总爱从垃圾桶里捡来一些废纸箱堆放在家里，定时地卖给小区里收荒货的人。

想起王奶奶现已九十几岁的高龄，不禁感叹！听我奶奶说，王奶奶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嫁给了一个做大伞的——记得小时候，我隔着窗户看到一个留着白胡须的老人，边做伞边听着老式收音机，想必就是他了。但后来，他不知怎么，离开了王奶奶，自此王奶奶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活了。她的屋内常常是被旧纸箱所侵占的，别人调侃她：“捡了多物，穷人都富，你这儿这么多物，怎么不富？”她就笑笑，意味深长地说：“我这可都是宝贝，用处大着呢！”

一天，我又趴在窗前，习惯性地瞥了一眼王奶奶住的车库，见两三个同样穿着各式红棉袄的孩子，有初中大小，也有小学一二年级大小的，正跟王奶奶在门口亲热地聊着，手中则拿着一些花花绿绿的文具与零食，衣服上的口袋也都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的。王奶奶显得特别开心，没几颗牙齿而显得干瘪得的脸庞，在阳光下笑得格外灿烂。

傍晚，从王奶奶住的车库前经过，陡然发现，屋子里的垃圾都清空了，小小的车库，也收得清清爽爽，忽然想起早上那收废品的人在王奶奶的车库前停了一会儿，又想起早上那些孩子手上的零食，文具和那鼓鼓的口袋，便恍然大悟了。曾听说王奶奶无儿无女，在外面资助了几个乡下的穷苦孩子上学、过活，我陡然明白，也许，这就是她所说“宝贝”的大用处吧。

窗外，王奶奶直起腰，捶捶自己枯瘦的背，沿着铺着满地落叶的小路，向她住着的车库走去，只留下一个温暖的红色背影。在那墨绿色的窗框内，出现了一个感人至深的画面。进了车库，她艰难地把小纸箱放下，转身，茫然地用她那双浑浊的眸子看向天边。少顷，她似乎看到了我，她对我笑，我亦对她笑。我知道，小区中的无数人都被她这样的笑打动过……

她为人是极热忱的。常常有小孩子在楼下玩摔了，她会紧跑着去扶；找不到家人了，她会到处帮着喊。下雨天，小区里常常是热闹且温暖的。几滴雨打下来，王奶奶就用那嘶哑的声音喊起来：“下雨咯！大家快收衣服哟！”我跑到窗边收好衣服，透过窗户，我看到王奶奶挨家挨户地敲门铃“老王，收衣服啦！”“哦，来啦！”接着像接龙般的“老张，老李在家吗？让她收衣服呀！”“我来打电话！”温暖的家乡话在窗外流动，小区仿佛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虽无落英缤纷，却有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窗外因此温暖。哦，小声点，窗外的王奶奶，艰苦而固执，善良且热忱的王奶奶，在藤椅上，在绿色画框中，在秋风萧瑟里，安静地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