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你

漠北苦寒，枯草融沙，旌节上的耗牛尾在凛冽寒风中飘荡，须臾间，赤红如火的耗牛尾又少了几丝光彩。北海万里冰封。近千里，你和那群羊，就是唯一的生机。光阴十九载，光秃旌节照忠心，土台旁，思中原之意何时了。你缓缓的闭上了眼，“生是汉人，死为汉魂，吾怎能为此等蛮夷效力？”沉重之音若万象奔驰，不屈白须，结满冰晶。

十九年前，你仅仅是个中将郎，奉先帝之命，出使匈奴，去接回被扣押的使节们。这时，你的眼中流露出骄傲，将旌节举更直了，流苏随风飘荡。按计划本是很顺利，可你的副使——张胜，为蝇头小利，勾结亲王们劫持有阏氏归汉，即便谋反失败，单于也是勃然大怒……你眼神流露出悲色，枯槁的手紧握汉节，“哀兮，悲兮，大汉臣子孤臣可弃，但绝不折节。”你的悲愤使你不由的举起佩刀，刀光剑影划过，刹那间，如过万年，自刎，或许在你看来血溅三尺才是最好的结局。君静看小鬼接迎，没有丝毫反抗。

“真是世事不如意，谁知这蛮夷也有良医，硬生生将我从阴曹地府门口拉了回来，孟婆手里汤已递给我手里，喝了就能忘却世间痛苦，转世重生。我迟疑了，随即懵懵中被拉回尘世间。苦不得死，只待凯旋归汉。”你忽而仰起高傲的头颅，用手指了指脖颈伤疤，眼角英雄泪仍未滴下，叹息却是不已。

漫山牛羊，豪宅阔府，金玉满堂，高官厚禄，皆未迷惑你的忠心。苏武，苏先生，你被单于关进一个露天大地穴，断水断粮。此种情形下，你说：“匈奴之食皆是糟糠，吃了会脏了我的胃。”接下来得这些天，你饮雪嚼袄，以大地为床，以雪为被，誓死不改心中念。

“单于啊！你倒是挺重视我，我多次出言不逊，你也不杀我。”苏武自嘲道。

告别同伴，你静静奔赴北海，旌节从未放下。漫天飞雪，北海之羊，在你的面前咩咩的叫。手上谕旨在风中飘摇颤抖，如儿戏一般的君言却深深烙下了印迹：“待公羊生了小羊，我便让你归汉”。

漠北之域，北风如箭，流苏如雪般飘落，不过一年，旌节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你用旌节放羊，登上山岗遥望远方，漫天飞雪所掩盖着的，就是你的故乡。渴了，你饮雪止渴；饿了，宁可挖野菜、擒雉兔，也不吃匈奴之食；冷了，入羊群与羊为伴。十九年间，我不知你多少次想念家乡，思念每时辰钟楼声起时；回到现实，你露宿旷野，星光下与羊群、寒风和狼嚎为伴。

在梦的涟漪中，大汉天子威风凛凛，百万雄师大破匈奴，接你与诸君回乡……晨光熹微，你倚在羊背上，高举汉节，向太阳大声宣誓：“吾，苏子卿，为大汉遣西北使臣……吾乃代郡太守，苏建之子，世代为汉臣……吾特来西北接众使回朝，必不辱使命，班师回朝。”

汉昭帝上林苑射雁，终将带你回乡。回乡时老泪纵横，十九年历历在目。上千里奔行，驿站换马也是你也催促不止。一日不停，风尘仆仆临城外，长安子民呼声回响在耳畔，典属国之誉，进爵加冠度余生。

你之名，后世叹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苏武有之矣。”你之行，后世赞曰：“自首微官甘属国，耻随李卫老戎旃。”你之心，后世仰曰：“若教倒数凌烟像，也是当时第一人”。

我明白了，在忘却与铭记之间，在享受与坚忍之间，那行于枯蓬坚冰之上的你，用执著与信念作出了最美好的答案：富贵，乃是过眼云烟；忘却，才是伟大；忠心，乃能铭于汗青；坚持，才能更显忠明。

壮哉，你的行为多么伟大！伟哉，你之举多么震撼！难哉，读你之举，难矣！雄哉，读你之千载颂歌于汗青。我读你之坚忍，面对单于威胁不为所动；我读你之忠贞，北海十九年牧羊永持汉节。

十九年之苦，憾不动斯人的信念，留胡节不辱，不改斯人爱国的灵魂。有南宋文人叹曰：“独伴羝羊海上游，相逢血泪向天流。忠贞已向生前定，老节须从死后休。”“漠漠愁云海戍迷，十年何事望京师。”读你，读你一生忠贞。

我的老家附近就是你的墓，我多次在你目前吊唁这个伟大的灵魂。当我在你的墓前看到由前国家主席华国锋题赠的匾前，诵读碑上你的故事时，我的心房时不时为之颤动，我想着这样一个圆丘之下埋葬着你这伟大的英灵。你是我的同乡、祖辈，你的不屈英灵提醒我：人生在世，节操为贵。那就是——中国人要有爱国魂，无论前世今生，来世还生中华家！

读你之事，是我与前辈的对话。我，因而收获了不一样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