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书

我突然走进一个很大的梦境。

那是关于安远的。

我看见她躺在地上，脸色惨白。我的周围是一方狭小的舞台，居然还有一抹橘黄色的镁光灯撒下来，包围住安远，让我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隐隐跳跃的轻佻，似乎永远高傲。

然后我又听见熟悉的呼唤。

顾小合。顾小合。顾小合。

我猛然惊醒，像刚从巨大的迷宫里逃出来一样，不停地喘气，胸脯起伏的频率极限地加剧加剧，最后我竟有种窒息的绝望。

然后我起来，摸索到厨房喝水。抬手蓝色荧光手表告诉我：十一点零八分。

或许在这个孤寂空旷的大城市，这并不算迟。但习惯早睡的我已经睡了一个小时了。我还记得父亲在我临走前特地嘱咐我注意身体，不要超过十点熬夜，我看着那个老去而有些婆妈的男人，有一点点心酸的味道。他帮我收拾行李，包括一张安远的独照，先是摩挲，然后一言不发地塞进我的包。一直到我坐车离开，往车窗后面望，看他的身子越来越小，变成黑点，我真想像电影里那样哭一场，但我只是埋头于双臂，无声地呜咽了一小会儿。

我是个勇敢的姑娘，不是吗。

但刚才恍惚的梦却使我的心纠结了满满的恐惧，快要溢出，使我尖叫。

安远，你终是让我如此没有安全感。

程炎离吃完饭出去，也有四五个小时了。

我无力管她，还在不停地倒水，喝水，嘴唇无至尽的干渴。在几乎把一瓶都要喝光的时候，巨大的声响使我转头看向门的那边。

她回来了。

一定是用劲了全身的力气，才撞开那扇快散架的木门，或许她根本没用要是，只是蛮横地破门而入。好象在被人追赶之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求房子的主人：“救我救我。”

此时的程炎已没有令我厌恶的趾高气昂，她穿着紫色的蕾丝低胸裙，脚底的高跟鞋应该是在跌撞奔跑中折断磨平了，摇摇欲坠得勉强还拖在她的脚上。爆炸的头发完全乱了，那标志的浓妆被泪水洗刷过，彻底的混花。

“顾小合。顾小合。顾小合。”她唤我，如同一个被抽去灵魂的傀儡瘫软在我面前，使我不得不去搀住她。立刻就闻到那种洋酒的酒气，有点像小时候我在乡下喂畜生的酸水，特别特别的恶心。

这三声呼唤，竟又和梦中安远的声音混杂交替，使我也疲倦了。我们两个一起坐到了地上，慢慢地，沉沉睡去。

翌日。

居民楼特有的清晨交响曲把我的听觉叫醒。公共舆洗室此时是最拥挤的时候，一般我都要六点起来去抢位置，而程炎往往因为昨夜在酒吧过high而还赖在床上。毕竟我还要上学，而她还是那只自由的鸟儿。

但今天我起迟了，等看到手表清楚指向6点45分的时候，可以想象我是多么的，惊诧！

完了完了，一想到我要以平常两倍的速度刷牙洗脸，前提条件还是要争得过那些这时候刚起床领着小孩打哈欠的胖瘦女人们！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接下来的事才真的叫我惊诧！

我看见已经起来的程炎，换掉了昨天那条叫嚣般的短裙，穿着我的一套白色纯棉睡衣，头发梳得很干净，端来两盆水，以及准备得完好的牙刷水杯，对我说了句：“顾小合，起来了。”

语气还是那个程炎，有点冷冷的，总瞧不起我这个“好学生”的程炎。

但她的举动已经完全使我吃惊得想咬咬自己的舌头。

可我没时间多想，迅速整理好自己，然后抓起书包冲向楼下小巷子出去后30米左右的豆浆店。

程炎在我出去的那瞬间很轻地说了句：“谢谢你，顾小合。”

我听得格外清晰，如同外面正响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