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夏初，夜。

??因为停电，邻居和家人各端一张木凳聚坐在门前的草坪上聊天。

夜风清凉，空气湿润，蛙声喧嚣。

??月亮还没有出来，黑黑的远山在夜空稀疏的星光下象一条条恶梦中凶兽，让人毛骨悚然。而夜幕中轻轻划过的莹火，在凉爽的夜风中氤氲着清甜如梦的新意。

??“停电的感觉真好。放松。”邻家的小女孩静静，悄悄地来到暗角处的我身边，对我细说。

??是她的心情放松，还是我的？我想，应该是她在为我的心在说话吧！

??她了解我。我猜。

??静静，很美丽的名字。静静，最可爱的年龄，十五岁。

??可是，她失学了。

??农村的女孩，读到小学毕业算不错的了。虽然上级政府一再重复地声明，不送子女读书是“违法”的。但，一贫如洗，几间木房的家庭，谁都拿她没有办法。对这样的家庭来说，生存才是第一大事。开一个玩笑，你抓他？巴不得，有吃有住不用做－－很好啊。关于救助，我们都知道，只把它当作是非份之想。其实也不可能。

??如果不是那样，也许我们仍然是同桌。

??静静，名字和她的人格刚好相反。她爱动，爱问，爱唱歌，爱表现自己。她的忧郁很短，真有点象这个时节的莹火虫，一闪一闪的，让人看到更多的是光的美丽。

??静静，名字很美丽，而人貌也得确和名字相当。农村公认漂亮的柳叶脸，有神的大眼睛。黑发。

??在我的记忆里，她只哭过一次。那就是我们小学毕业后，在牧牛的野外说起开学了谁在那所新中学校读书的事。

??那时，她一个人走出人群，用牛鞭狠狠地抽打夏天鲜绿的发光的叶子。青青碎叶纷落，静静眼角的泪在阳光下格外动人。

??我们都还小，我们都生活在深山老林里，我们对许多事本身都无为能力。

??初夏天的河水还很猛。

??“我摸鱼给你们做菜！你们可要记得我的好就是。给一人一星期，轮流。”静静又笑了。

??“还有，你们读的书假日带回来后借给我过一下瘾。我就自由啦！”

??说实话，借书是假的。

??另二位同村同学住在山脚那边，走路要三十分钟。只有我和静静住的山头近。可是开学以来，不是功课忙，就是爸妈赶得紧。而静静又一般要在晚上才有空。

??是少年的时光易逝，还是农村的光阴不同。静静长得温柔漂亮了，三年也就是那么几次野花开落。但，静静还是忙不了读书。近来，她又特别喜欢我从学校带回去的《中国校园文学》，《作文》等等一些课外书。

??为了看书，静静发挥了她极致的才能讨好我。摸鱼在三年里成了她拿手的好戏。春夏秋冬她有一招很好办法。虽然我不是每一星期可以吃鱼，可她都会给我问寒暖，实在没有空，她就会先行告别，留一句温暖的话让我带去学校。

??静静的声音特别甜。所以她也很会唱歌，唱得特别动听。

??这年春天，她还特意去镇上一超市开张举行的卡拉ＯＫ大赛报了名。她唱的黄阅《折子戏》轰动村里村外。主要是唱着唱着她流泪唱了下去。是歌声感动人，还是感情的真挚感动乡人，人们众说不一。遗憾的是，静静在唱歌的现场得到了一些感动评委而送给她好吃的糖果外，她连进入决赛的资格都没有。村头小店的公用电话她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直到被告知淘汰，贴榜公布的最后一晚。

??为什么呢，我们不知道。静静也没有说过。

??我没有想象她走出学校后的第一次失败。只是她在一段时间内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只是她依然如旧。我假日回来后还是寻找逗我的笑容，看我的书，了解我和学校。

??农村的劳苦没有埋没她的清丽，那股芬芳。

??今夜。静静看着我的样子，知道我很烦，也就站在一边不出声。她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断地讨我喜欢，不断地从我这里借一些书。

??而我正在中考紧张的复习中焦头烂额。

??夜风很凉。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仿佛是夜色里仅有的一细丝温暖，在蛙声的隐隐约约中感受自然而来的美丽。

??嗨！

??静静银铃般的笑和呼唤，在我耳边轻轻。

??“我给你捉莹火虫去。也许真能看书呢。”

??静静一阵风似的，从墙角拿来一空啤酒瓶，向我招手。身影象传说中的下凡仙女，妩媚。

??嗨！

??静静把捉的满满一瓶的莹火虫举到我额前，幼嫩的小手在我的鼻尖轻刮一下。她未笼起的披肩长发带来一阵迷离的风香，沿着我疲惫的身体盈盈起舞。

??这一夜，虽然没有灯光，只有黑暗。但，一只小小的莹火虫在静静摸我脸容的时刻从瓶口飞了出来，我透过闪着绿光芒的玻璃瓶，再一次看到了微笑里的两行晶莹。它随逃跑出去那盏莹火，一闪一闪，飞入点点星光下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