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这一天

这一天，冬，候车室。

“北北，东西都准备好了吧，零食够吗？要不要再买一点？我去超市……”

“不用了，爸。”眼见那抹身影又要开始忙碌，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没事，我也这么大了，你不用操心的。”为了防止他将全世界都塞进旅行箱，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尽快挤入人流。

“那……路上小心啊！”身后的人好像在对着我的背影大声喊。“知道了，知道了。”眉梢一皱，没有回头。心中只是在快乐地盘算着出游计划。

脚步轻快无比，走出十几米，却总感觉背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心生困惑。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停在了原地。

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伫立在大厅中央，周围空空荡荡，只有数排金属候车椅在灯光折射下一片片冷色调的强光。他的白发已经很明显，稀松地散乱在匆匆打理的头上。接触到他的目光，我倏地愣住了，开始一点点透析。

他什么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目光？

嗯，他好像说过我长大了。

是啊，好像说过的，那时的目光好像就和现在一样。他是不是想过，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雨夜怕惊雷，冬天爱雪花的小女孩了；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哭，一点都输不起的小公主了；不再是那个喜欢用清脆的童音缠着他，一口一个爸爸的小不点了。

纯真，被时间磨去了棱角，闲置在角落；崇拜，被岁月熬得再不能品尝，遗忘到曾经。我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亦或是辜负了什么，就好像在曾经的十几年中，有什么是在渐渐淡化，离去的，被流年稀释成清汤。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龙应台的话竟是如此应景。寒风掠过滚烫的脸颊，用力眨了眨眼，抑制不住地就缓缓转过了头，他留在原地，稍稍有些慌乱，却很快微笑起来，催促我上车。

数米之遥，中间是清寒而透明的日光，童年的回忆与十余年的过往种种。突然就不确定起来，不确定第几次回头时他的头发就全白了，不确定他还能站得如此挺拔目送我几个十年，几场别离。

“爸，再见。”不记得音量如何，表情如何，忽然没了勇气，只能飞快地穿过大厅。他是不是摘了眼镜……

我知道你的目光里有什么了，是欣慰，感慨，以及无来由的失落。你很爱很爱我，就不亚于捧了十几年的宝贝突然单飞，却连一句道别都忘了给。

不过没关系，幸亏你的宝贝她想起来了，还永远不会忘记。她会记住这一天，记住这份爱，记住这句迟到的再见，和一个在成长与感动的点缀下，历久常新的承诺。

这一天，你用最简单的目光教会我感动；这一天，你用最平凡的关怀赐予我温暖；这一天，你用最孤独的身影提醒我，要再爱你一点。我会记住这一天，虽然我才走过一个十年，但剩下的数十年，我会陪你一起，目送时光老去。我会用一份同样绵长的爱，去补上所有缄默的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