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歌且吟且徐行

那个春已老的清晨，偶然瞥见楼前的两棵桐树花开得正盛，像是一夕之间成就的繁华。从上至下，像绣女的针脚，极其细致地铺展，不留一丝的缝隙。她们在阳光下歌唱，在微风中起舞，远望就如两簇温润的云朵，轻拢在一起，那色彩，倒叫天上的流云羡慕不已。小时候，曾听说，桐花命贱，倏忽开了一树，转瞬凋零，被人在脚下踩来踩去。但如今，见了这一树的花朵，我只觉得那说话的人很浅薄，生命短暂而无常，若能像桐花一样，安安静静地绽放，听几日风声鸟语，一生足矣。 

一个夏日的午后，徐行至一株茂密的槐树下，一丝蝉鸣曲曲折折萦绕在耳边，滤掉了阳光的炙热，隐隐泛着细细碎碎的清凉。高一声，低一声，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蝉在优雅从容地吟唱。如果可以，我愿借来一张竹床，旁置一杯清茗，把一卷宋词枕在身下，闭目享受。烈日下，闪过的，是行色匆匆的路人，我不禁莞尔，在树阴下，惬意地沐浴着蝉声的清凉。 

还有那个秋日黄昏，芦花斜阳里，流水一路唱着歌，披着闪亮的霞衣，浣纱的捣衣声敲碎了现实的杂乱，回响在山谷里。一丛淡菊，几抹红霞，如果可以，我想穿着曳地的长裙，唱着老歌，行走在霞光笼罩的田埂上，寒意濡湿裙裾，回头看见修长而朦胧的身影随我而来，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人生更安然美丽。或许人的一生，本就无所谓平凡与伟大，值得与否，一切在于本心，有些人只在末了才体会到人生的无常，我们实在不该热切追求那些虚妄，不如安然倚竹，看一会夕阳隐身远山的倩影。 

无意走进一个平淡的冬夜，月已残，星微明。楼前的桐树容颜消瘦，摇摇晃晃的月光让树影更加纤弱，蝉鸣沉睡在悠远的记忆里，寒鸦也不知飞归何处。尘世的白昼总是那么喧嚣，从未在这样的夜晚，倾听弯月和星星的私语。原谅我，有这样的想法，在这样一个冷夜，驾一叶小舟出逃，逃到湖光山色里，挑一壶酒，醉了就斜倚船头，欣赏漫天的繁星，在浩瀚夜空下，遐思我们的渺小，直到东方鱼肚泛白的那一刻。 

多数人的一生，都在忘情地追逐名利，我们忘了桐花在春末的芬芳，蝉鸣在夏日的清凉，晚霞在秋日的静穆，繁星在冬夜的明亮。甚至忘了哪一晚的月亮最似女孩的娥眉，哪一晚的星星最似女孩的明眸。 

一路的风景真的很多，实在不该轻易错过。何不一路走走停停，且歌且吟，去触摸那繁华过后生命的真切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