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点梦想

“喂，你好了没有，快点呀！”我压低声音焦急地问。“就一会，我多藏点……。”我的面前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正用他那双胖得几乎看不到关节的手，从田料袋里抓起东西往自己裤兜里塞。裤兜满了他还不满足，手里又捧了一把，这才用眼神示意我“OK”了。

你想得没错，他在偷东西，我在帮他望风。

这个胖小子叫菜头，是我的同桌。他是外地人，讲话带着浓浓的福建口音，因为这个也经常被人笑话，但他满不在乎，只用那只脏手揩一揩快要掉下来的鼻涕，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小屁孩！”

菜头是农村人，家里世世代代都是种菜的。“菜头”是他的花名，其实也是小名，因为他爷爷奶奶也这么喊他。菜头有五个兄弟姐妹，每个人都有个好玩的名字：菜根，菜叶，菜花，菜豆，菜油……菜头说他妈妈还想再生个男孩，将来好帮着种地，连小名都想好了：菜菜！

菜头是那种典型的“差生“。也许老师是有意的，安排我们俩坐一块儿。我学习成绩好，是老师的乖宝宝：他每次考试都不及格，每个老师见了他都皱眉头。我乖巧听话，他调皮捣蛋。我上课认真听讲，他经常呼呼大睡。很难让人相信，我们却是死党。

既然是死党，我们就要互相分享各自的心里话了。我告诉他我的学习秘籍，他没兴趣，但反倒喜欢听我讲我的梦想。我说我要做名人，让每个人都认识我，就像成龙或崔永元那样的。菜头听了却撇撇嘴说：“我的梦想就是去种菜。”

种菜？大人都说干这个的没出息。

作文课上写《我的理想》。我照例是写了“我想做一名科学家，搞发明造福人类”之类的，结果自然是的了优。老师把我的作文念给全班听后，突然换了一副脸孔说：“同个班念书，咋差别这么大呢。”他把菜头的“大作”也念了出来，我们都屏息凝神听着。

“我的理想是当个农民。我要种很多很多菜。我要种白菜，菲菜，卷心菜，胡萝卜，黄瓜……我白天种菜，晚上就带着我家的大黄狗在菜地走来走去，这样菜就不会被偷了，狗拉的屎也可以当肥料……”

教室里爆出一阵哄笑。我悄悄瞥了眼菜头，他的脸涨得通红。老师板着脸孔说：“小学生要有远大的理想，这样前途才有希望，多向你同桌学学……“菜头突然“腾”的一声站起来，眼睛盯着老师说：“老师，为什么一定要我们都去当科学家呢？种菜有什么不好的？没人种菜，我们吃什么？没人种菜，住在有电梯的小区里又怎样？还不是一样饿肚子！”说完他又揩了一下鼻涕。

老师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弄得目瞪口呆。但马上又气的七窍生烟，因为他自己刚好就住在“有电梯的小区”里。他狠狠地抛出两个字：“重写！”

但菜头不是羞答答的城市小姑娘，他才不怕被老师大吼。他没有重写，而是把他那篇作文又抄了一次，他说这叫“无声的抗议”。

说真的，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我觉得他真像个小英雄。

冬天到了。那段时间菜头一直郁郁寡欢，听说是他家里今年收成不好，怕是又要亏本了。菜头像只壁虎一样趴在窗上，望着校园里落光了叶子的老树，突然眼睛一亮说：“我们去弄点种子吧！”

学校里的花匠老李就有一大袋菜种。我起初是我同意的，但经不住菜头的“威逼利诱”，最后还是答应去帮他望风了。

由于心里害怕，我竟没注意到老李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当菜头捧着种子溜出老李的房间时，我们正好和老李撞了个满怀。

这事自然是在全班传得沸沸扬扬了。老师和家长都怕我被他带坏，不让我和他玩，把我们俩调开了。菜头大概也觉得愧疚，每次见了我都低着头跑开。

毕业后我们失去了联系，后来听说他没再上学，回福建帮家里种菜了。这也好，我想着，吧那几颗菜头后来偷偷拿给我的种子，用纸小心地包好，偶尔拿出来看一看。在这些小小的种子里，是那么倔强的坚持——一个孩子倔强的梦想。

汕头市翠英中学初三：zemeb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