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时间太过洒脱，雪白的马匹不停歇的奔过一年又一年的绵延。悄无声息的是一日一日的成长，让回忆毫不留情在脑海里搁浅。她说她从小到大就没变过模样，纵然这是她们相识的第十年。

她站在路边等她。冬天的阳光打着旋在云里穿梭，带的人的心情也荡漾不停。十分钟过去了，可她还是没到。上次考试，在路口等了她二十分钟，才看见梧桐绿叶里闪出一个苍白的面孔。她难看的脸色可是吓坏了她，而她却说不要紧，只是吃错了东西，勉强笑笑就蹬上车子晃晃悠悠往前骑。考着试，回头看了几次，卷子明明不难，她却一直拧着眉头捂着肚子。放学回家前她给她倒了杯热水，她边喝边笑，肚子疼嘴上却一直不饶人，直说这水不好喝又是烫啦又是凉啦，眼睛却是弯弯的，亮亮的。她低下头看了看表，十五分钟过去了那家伙居然还没到，兀自好笑，未抬头却听见的远远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抬眼就看见她穿着鲜亮颜色的衣服，在马路对面拼命冲她挥手。她的眼睛变得弯弯的，有阳光一样透明的精灵在瞳仁里跳舞。

时间太过漫长，让蜿蜒的清溪流成不舍昼夜的江海，让深邃的海底翻涌成盛开野花的平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牵起她的手，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习惯了生活的平淡。他说不知不觉她眼角的皱纹竟让他感到温暖，即使这是他们相伴的又一个十年。

他穿着她用零碎线头织的粗毛线袜子穿梭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就像地板上扑腾着两只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她坐在沙发上擀饺子皮，看着他端来热腾腾的饺子，又白又香就像一群躺着睡觉的小胖子。他们和孩子一起吃饺子，他说她擀的皮大小不均匀，学艺不精。她笑着嗔他，当年老师教的不好，学生怎么能学好呢。他看着她笑的时候眼角拢起的皱纹，想起当年她一板一眼的学包饺子，想起她喂孩子吃饺子在满屋里追着孩子，想起她和他包饺子配合越来越默契……想起她从青春到如今，十余载的光阴是与自己共度，心里倏忽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像十年的光阴缓慢的爬过温热的皮肤。

时间太过平静，微凉的晚秋吹着初春的风，乡野之间永远有那么渺远清澈的夜空。蔚蓝从山后流淌到山前，黯淡了整个夜空。老式挂钟有冷峻的表情和古铜色的面孔，星星自顾自的闪着，深山里的故乡从没失掉宁谧的性情，好像一切未曾改变。可原来那个陪她看星星的人，悄悄变成了星星，一眨眼也让她仰望了十年。

他坐在台阶上，苍白的胡子在月光下奇异的闪亮。她坐在他旁边，扎着两个小辫子，像糖粘着他怎么样也甩不掉。她喜欢听他讲故事，从他骑着那个破车子农忙完回家就一直缠着他，讲上整整一个黄昏，再讲整整一个晚上。坐在白天太阳烤的暖烘烘的台阶上，非得听完故事才肯睡觉。他讲着远处的山，讲着脚下的路，讲着他从哪里来，以后要到哪儿去。他指指西山山尖上那颗星星，对她说以后若是找不到他，别急着哭，他会住在那里看着她。她却不高兴，说他住得太远啦，以后她要赚钱买大别墅，让他搬来到城里一起住。他笑啊笑啊，就像看见了小丫头长大的那一天。脸上的沟沟壑壑堆着挤着，也来分享他的喜悦。“我外甥要给我买别墅呢——”，浓重的乡音挡不住心里的骄傲。现在她长大了，他却已经在山尖的星星里住了十年。又是一天过去了，星星落在西边的山尖上。他还好吗，她想。她在心里告诉他，不用担心，他的丫头过的很好。

青葱到风华，疲倦到衰老，不过只在转瞬工夫。愿君莫慌，步履徐缓，十年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