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痕迹

一片枯叶轻轻停在肩上的时候，我知道，又一个夏天过去了。北方的秋天很短，第一片叶落下后，秋风很快会带走所有的叶，还未等你体味落叶纷飞的浪漫，一切就都已随风飘散。

我生长在一个西方小城，一个不大却温馨的地方。对于没有远大理想的我来说，那儿几乎是一个圣地：没有喧闹的街道，没有拥挤的人潮，没有霓虹闪烁的夜空，只有生命最自然的呼吸和微笑。

还记得小时侯，生活范围真得很小，学校在家的左边，而医院似乎就在学校右边不远。在那样一个地方，你几乎不会迷路，无论走到哪里，一切都很熟悉，身边人的面孔也确实曾经见过。和小城中其他的孩子一样，我们喜欢凑在一起散步，玩玩闹闹，无意识的穿过每一条熟悉的街道。也许只是因为眼中的景物太陈旧，才在快速行进中浏览熟悉的小城；也许只是为了遇见某个人，在匆匆一瞥中脸红心跳；也许只是渴望交流，享受彼此的痛苦与微笑。我们用自己单纯的回忆填充了整个城市，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属于我们的熟悉而简单的味道。作为一个舞台，小城似乎有点小，但至少她能让你真切感受到自己是主角。

总觉得小城是有生命的，在农场剪葡萄时，她是晃动的枝叶，随我们笑闹；在校园奔跑时，她是扬起的尘土，随我们沸腾；在办公室接受批评时，她是紧张的空气，随我们沉寂；在某个月夜向他或她表达爱慕之情时，她是漫天星辰，随我们跳动……虽然不曾提起，但我一直清楚，我的生命里有她的痕迹。

小城的夜很美，鲜有车水马龙的街和灯火通明的楼，只有海般广阔而深邃的天空浸润着小城，抚慰着小城。晴朗时还密布着星星，或明或暗，在风中飘摇。在小城的郊外，我有了唯一一次对银河直观的认识：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空一条星星密集的区域直惯苍穹，远望便如蓝色的土地上一条闪烁的河，星辰的闪烁犹如河面的涟漪，河不死就永远不会平静。

从离开小城至今，我再也没有见过银河，大城市的夜空让我以为自己是高度近视，除了浑浊的天空和几颗气息奄奄的星星，什么都没有。

当我把小城当作透明的水时，我的世界却开始干旱，我来到另外一个城市，之后，越走越远。不喜欢车水马龙的街道，却要在其中奔波忙碌；不喜欢浑浊暗淡的夜空，却要在其中放纵；不喜欢伪饰，却要笑着哭。若有假期，一定回小城，想找寻曾经简单的味道。每次回去，都会在小城游荡，每一条街，每一段路，断断续续，反反复复，依旧不会迷路，依旧很熟悉，只是认识的面孔越来越少，仿佛提醒我，小城已渐渐不属于我，而简单的味道，也只在风起时，才离开角落，从身边飞过，如茉莉的香气愈远愈浓，愈淡愈雅。

拂过脸庞，掠过大地的风有痕迹吗？

我想是有的。

风也许没有形态，但风去后，摇曳的树枝，风干的泪痕，以及轻漾的涟漪，都是它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