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么？

绍兴的雨季，没有想象中那么冷的刺骨，却依旧感到阵阵寒意，不知这是来源于天气，还是街上人们那一张张冷漠的脸。我讨厌雨，因为听说雨是死者留恋世间而流下的怨恨的眼泪。不禁拉了拉衣领，加快了步伐。

图书馆在下午2：30已经开了馆，雨中的它耸立在一片灰色的雾气中，模模糊糊、亦真亦幻。“孟凡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吧……”我一边催着自己，一边在雨中茫然地张望着。“小菲……”谁在叫我？我猛一回头，四周空荡荡的，只听见雨滴落下的声音。没人？大概是我听错了吧，摇了摇头，便继续走了。“小菲……”这次我发誓绝对没有听错！是一个女声，若有若无，似乎从另一个世界里飘来。我愣愣地站在那，感到有一股冷气正往我背上窜。呆立了几秒，我拔腿飞跑，竟一口气跑到了百米之外的图书馆里。站在大厅，眼前的景象使我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空荡荡的大厅里，围着一圈落地镜，每面镜中都有一个张皇失措的我。突然，镜中人的脸开始扭曲、旋转、萎缩、重生……最后是一张女孩的脸，很漂亮。她满意地看着被恐惧折磨的我，勾起了迷人的嘴角，微微张口：“小菲，你醒了么？”——脑中绷着的神经终于支撑不住，断了。在被黑暗吞噬之前，我明白，她回来了……

她是芸，从小学开始，她就是我身边唯一的朋友，而且情同姐妹。很奇怪，我向来不喜欢说话，她也是如此，而我们竟走到了一起。从此，友谊如泛滥的洪水，势不可挡，充斥了我孤寂的心房，温暖了我冷漠的心灵。我想，这就是缘分吧。芸从小就长得曼妙动人，如同出水芙蓉，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别人的眼球。自然而然的，她成为了校花。而我……虽然并不算丑，却因为芸的迅速崛起，沦落为大家嘲弄的对象。往后，一踏进校园，我就不得不面对男生们贬低的话语，女生们讽刺的目光。我勉强维持着仅剩的自尊，从不在别人面前流泪。芸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拉住我的手。瞬息间，一股暖流袭遍全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固执地甩开她，我疾步走出了教室。我怕在下一秒，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怕她看出我的脆弱。于是，从那以后我不再和芸出双入对，不再和芸同坐一排，夕阳下，你看不到我们俩手牵手的身影。我更加沉默，她的眼中也多了几缕忧伤。但芸依然每天早上用她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喊我起床。每天早上，她都会说同一句话：“小菲，你醒了么？”然后，我睁开眼，看到她美丽无暇的脸庞，和略带愧疚神色的双眸。这样不明不白的感情一直延续到初中。

直到一年前，记得是个下雨天，我约了芸在“来吧小镇”见面，那是我们做朋友时常常来的地方。我准备彻底和她断绝交往，无论这段是福缘也好孽缘也罢，就在今天作个了结吧。芸如约来到了这里，很期待地看着我。我虽不忍伤她，但想起这些年我因为她而遭受的委屈，便狠下心肠，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芸愣住了，惊讶的看着我，眼睛慢慢湿润了。我执拗地扭过头，不去对视她的眼睛。彼此沉默了许久，我看了看她，她也在看我。之后，我们一同走出了餐馆。过马路时，我们各自低着头，全然不顾百米之外的大型货车正摇摇晃晃朝我们驶来。当货车离我们只有几米远时，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马路对面，而忘记了身处险境的芸。只见芸如同美丽的蝴蝶高高飞起，又如花瓣般落下。血，染红了她白色的长裙，随雨水流到了我的脚下。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身边。看到她的眼睛时，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见她大睁着的双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怨气，直直地盯着我。是我害死她的！

现在，她回来了，回来找我报仇，向我索命！“小菲，你醒了么？”“小菲，你醒了么？”……一声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撕裂我的耳膜。芸银铃般的声音现在犹如死亡的召唤。“对不起，芸，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于敏感，是我太小心眼，是我害了你……”回忆着和芸经历的一切，我泣不成声。芸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原谅我了么？“小菲，你醒了么？”我突然惊醒，看见的却是孟凡关切的脸。我环顾了四周，是图书馆没错，但没有什么落地镜，也没有芸。难道那只是梦？孟凡见我没事，笑着打趣道：“真佩服你啊，居然在图书馆的沙发上也能睡得着。”睡着？看来真的只是个梦吧。看着窗外的蓝天，我惊讶居然那么快天就转晴了。天上的白云突然变成了芸的脸，她温柔地笑着，笑得很释然。我知道，我真的醒了。

你……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