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倥偬

又是一年初夏。

彳亍于这条明丽的南方小街上，街角的蛋糕店里只有空调安静运作的微弱轰鸣声，我推开店门走了进去，稍稍踮脚拿下橱柜里的一盒绿豆糕。指尖冰凉细腻的触感让人心头蓦地一暖，恍然想起多年以前的一个初夏，那段细碎而柔软的时光。

绿豆糕是儿时大街小巷中常见的一种小吃，甜而不腻，糯而不黏，口感绵软，咬一口唇齿留香。记得幼年时曾见过外婆做绿豆糕，需采下新鲜的薄荷叶，将已去皮的绿豆浸泡在清水里，不多时后下锅蒸熟。把薄荷叶撒在豆子上，然后将绿豆细细地捣烂，与玉米油混匀后隔水翻炒，再倒入少许的冰糖粉和麦芽糖，起锅后的方形小饼便是绿豆糕了。绿豆糕味甘且性凉，幼时的我爱极了这小小的美味，一小块便能挥霍去我半个下午的光阴。

那时我随母亲寄住在外婆家的四合院里，外婆年轻时极好客，手艺又好，常会做了绿豆糕分给邻里。恰有一日我随母亲外出，回来时便没能吃到。记忆有些断层，只记得我似是哭了的，抱膝蹲在院子的台阶上，痴望着慵懒地漂浮于澄蓝色天边的叆叇重叠的云。院子的墙头有几丛杂草，稀稀落落地，却给整个疏朗的大院添了几分生机。远处黛色的青山像是泼墨画上沉静而浓重的墨色，无声地渲染开一份壮美的磅礴，教人醉倒在这样的瑰丽中。

我看得呆了半晌，索性停止哭泣，站起身来，不觉间听得耳边传来软糯的童声，同时半块绿豆糕极小心地递到我面前。“你要不要？”那女孩抬眼笑盈盈地看向我，清亮的眸子中满满流溢着明媚的光彩。她穿一件粉色的夹袄，缀着好看的碎花，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编成一个俏皮的马尾，小小的眉眼间尽是化不开的稚气。我略显局促地接过来，极缓慢地咬了一口，于是呼吸间都染上了绿豆糕清淡的香气。那时小小的心里充斥着对莫名得来的美食的欢喜，同时也对眼前的女孩有了好感，以及一点小小的感激。我对着她抿起嘴角笑了一笑，重又坐下来，两厢并肩而坐，只见得街道的远处有小贩在叫卖糖衣，道旁的柳树正绿意葱茏，邻居家的门前台阶上还趴着安闲小憩的斑点狗，岁月还有着柔和的眉眼，我们还是年少时最初的模样，同样无邪，同样正值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然而那个没有告诉我名字的女孩自那一日后再也没能与我见上一面，偶尔回乡却也频频忘记打听她是哪家的孩子，最终也就这样匆匆错过了；如今怕就是遇见，也再认不出当年那个温婉如画的女孩了。

回忆就此断开，我摩挲着绿豆糕精致的包装，心下难得地沉静下来。付了钱走出店门，午后的阳光流转在空气中，叶影间的斑驳流泻一地。我眯起眼，不经意间又想起了这段往事--那时我们一同用生命温热过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