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记得了。再见。

一九说：十一你要记住我的声音。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彼此。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见面。

十一只是微笑。眼睛在阳光里倒映出纯正的棕色。

她在玻璃窗上哈一口气，等待着一九对他说再见。再次相见。

可是一九头也不回的走了，带着微笑。消失于24号列车的9号车厢。

从此，十一的记忆里只有凭着感觉记忆的四个字：你听得到。

再见让记忆长久。

一九：再见，你听得到。长久。

每到新的一天，每当过去旧的一日，十一都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再见。反复记忆着一九离开时嘴角张开的角度。素描课的时候，时常用4B的劣质铅笔在贵得要命的高级素描纸上涂画着当时的阳光和一九的嘴唇。让他们不至于忘记。

十一不知道这是否就叫做爱，叫做记忆。或者，这已经是循环再血液里的习惯了。

她每天日暮在高山上大声叫喊着，模仿着一九当时的唇型，试图明白他所说的，是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我，听不到。

疑惑让声音长久。

十一列出三元一次方程组，尝试只给出两个值。然而只是一次又一次出现解开死结的幻觉。而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听见。听见一九的声音，温暖和沉重。每一句都小心翼翼的被接受起来收藏在心底。整颗心，满当当的都是声音，各种各样的语句和语调。

我，听得到？

方程无解。就像十一数着转旋转硬币的圈数的时候，记忆突然戛然而短。直至硬币停止，心上也是一片默然，止的住的忧伤。接不起断开的记忆。放不下声音的幻觉。

十一到车站数列车。

想象中的情节应该是这样：一，二，三，四，五。数到50或者100的时候一九就从车上跳下来。在车窗上哈一口气如若以前那般，慢慢的告诉她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那个时候即使是阳光和空气，都会成为抓得住的断线风筝。即使没有线牵引着彼此，声音也会是最好的依靠。

而实际上的情节是这样：从日出大日落。从太阳到月亮。飞鸟到星星。从一数到一百零一。只有沉默从空气里通过。贯穿于十一的身边。小摊的茶叶蛋热了一次又一次，垃圾箱里的易拉罐走了一带又一带。

十一只是看到，听不到。没有一九，就断开了想象。感觉不到声音。她只是看。看声音的华彩穿透阳光，穿透一色又一色碎裂的年华。

等待让视觉长久。

十一开始接受治疗。

对世界毫无感知。在预见一九的时候莫名的失去所有的听觉。在一九离开的时候莫名的开始幻听。将一切所见转换成声音的色彩。这是不可思议的奇妙事件。医生给十一治疗的时候，只是面对着十一，不停的说话，希望十一从幻听会到现实里来。而十一只是笑，嘴唇上扬24度的角。

玻璃上的水蒸气一秒钟就可以散失掉，十一怎么吹也吹不出模糊声音的视角。

圣诞的时候，十一用拇指在雾气上写。声音是白色的。我听得到。

是新的声音了。白色的。容易蒸发的颜色。这个时候十一的指甲已经快要全部断掉了。是新的病症么?

角度让微笑长久。

医生在雾气里告诉十一。车站要拆卸掉。改修成游乐场。等车的地方要修一座摩天轮。特别小的那种。即使在顶端也只能看见眼前的事物。是的。只有眼前的事物吧。眼前的声音。

在不知名的立场上，成为了被一九牵引的风筝。

在忘却的立场上，被声音所牵引。

在记忆的立场上，承诺者回答。

在等待的立场上，渐行渐远。

在新的立场上，为了忘却而纪念。

忘却让记忆长久。

十一渐渐习惯把耳机塞在耳朵里。尽管毫无感知。但却觉得有了依靠。十一喜欢在天台呆坐着。因为她记得一九曾经说过这是聆听的姿势。这样子，十一觉得自己更加接近天空，更加接近声音。更加接近一九。

这样一切都回来了。因为，声音回来了。

现在是12月29日。深冬。无雪。暖阳。

医生对十一说。姑娘你可以回家了。要好好过。如果想听见的话。戴上这个就好。

十一不住的点头。眼前消失了声音的色彩。

然后。十一学会了以一九的口吻对自己说话。

“那么，现在声音是透明的。并不是不在。”

医生送给十一好看的湖水绿发带。说：“照姑娘你的说法，用这个可以把声音系起来。”

27度的微笑。

十一给你拥抱。

游乐场完毕。无法在等待和数数了。

一，二，三，四，五。现在变成了旋转木马的圈数。会不会一九就座在某一座木马上放风筝呢？

现在十一学会了用自己的口吻对自己说。那只是幻想。

摩天轮的11号座位。声音带着点滴的蓝色。这是十一现在仅仅可以看到的颜色。

可是却含有杂质。

十一在摩天轮到大顶端的时候再座位上跳起芭蕾舞。

风筝在跳舞。声音就颤抖了。我听得到。你感受的到。

顶端让眼前长久。

把素描纸一张张的扯出来的时候。十一终于听到了一九当时的言语。

记住声音。就不会忘记彼此。可是现在，这声音里参杂了太多的世界。交错了太多的平面。

一九。我是你的风筝吧。

那么，让我在高飞的立场上。用27度的微笑回忆你。而不是记得你。

12月31日00：00：00。

整个窗子都是白色的雾气，里面绽放着好看的烟花和阳光。

我看的到也听得到。

没有什么可以长久。

忘记了。记得了。再见。

让结局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