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轮回

黄昏散步，透过颓圮的围墙，看到了一棵苦楝树。这是一棵饱经沧桑的树，横伸的桠枝被风刮断，留下半截撕裂的残枝，旁生的枝桠倔强地向上生长，撑起了大半个天空。这让我想起老家打谷场旁的几棵苦楝。

初春，经过一冬的隐忍，苦楝树冒出了毛茸茸的芽胞。怯生生的芽胞萌动着，一片片新绿，一瓣瓣嫣紫。花叶如影随形，一簇簇，一团团，缀满了枝头。四五月间，新叶还未长开，花苞里隐隐透出些淡紫。七八天后，树梢间紫雾弥漫，花影婆娑。压下花枝，幽香便从叶缝穿过，弥散在周遭的空气里。麦子抽穗时，花瓣簌簌地滑落，撒下满地的清愁。

入夏，树叶层层叠叠地覆盖着，树隙间只能透过零星的太阳。枝叶间的青果，已有指甲盖大小，被细长的果柄拽着。

蝉声噤了，苦楝在秋风催促下，一天天变黄。凋零的叶片随着风在地上打着卷，旋即又被吹散。楝果已呈淡淡的金黄，高高地悬挂在枝头。用竹竿敲打下来，清水泡两三日，剥去果肉，取出果核，晾在窗台上。闲暇时，坐在麦垛上，串一条楝核的项链。

寒风吹落了最后一片楝叶，留下暗黄干枯的楝果。静默无声的苦楝，如一位疲倦的老人，开始了漫长的冬眠。寒冬飞雪，白雪映衬下的苦楝，像一个黑色的剪影，孤独地伫立在苍茫大地。我们围着炉火，燃着新伐的苦楝枝，坐着陈年的楝木椅，听曾祖父讲当年垦荒造田、植树造林的故事。

苦楝不畏盐碱，不选地势。不管是盐蒿满地，还是茅草丛生；不管是砖瓦裂缝，还是陡坎斜坡，只要有一颗种子，它就能生出强劲的根须，牢牢地握住泥土，阻挡风沙的侵袭，抗击雨水的冲刷，隐忍寒冬的酷刑，化作满枝的芬芳，化作如盖的绿荫，化作便捷的药材，化作结实的木料。

一年一次生命轮回，一岁一部生命赞歌。苦楝何其幸，年年涅槃，岁岁重生。我对这位逆境生存者的敬畏油然而生，举步前行时，又回头望了望墙边的那棵苦楝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