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未说完的话

他总是坐在那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知道，他是家里的顶梁柱。

可是，从三年级起，我便开始怨恨他。

记忆里，他总是那样的匆匆忙忙，背上背包，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的永远只是一个背影。他从不关心我的生活，对我的学业也是漠不关心。即便我考了第一，他也依旧板着脸。每次家长会，我多么希望能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可那个熟悉的背影，却迟迟不出现。

他不爱我，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那天，正是我收到了中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我盼了好久，终于到了，母亲与我一样，高兴得合不拢嘴。可他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阳台上，烟一根一根地抽，浓烈的气味很快就在家里散开了。他不看我一眼，只是望向远处，烟又吸完了，他没有再拿烟。从阳台走回大厅，来回踱步，不时发出一声哀叹。

我可受不了这踱步和哀叹的声音，“啪”地一声把房门紧紧关上。这一声显然激怒了他。他一把推开房门，露出了他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手指着我说：“你想怎样？”“你想怎样？”我反问他。他怒不可遏地走过来，一个巴掌就这样扇在了我的脸上。随即又有些错愕，怔怔地走了出去。我不知所措地望着，许久才意识到只有我一个人了。

自那天起，我更恨他了。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恨意，回来得更晚了。

那天晚上，我起夜，发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透过门缝，我看见灯光下父亲的侧脸。他就在我的眼前，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一只手不自然地敲点着桌面，另一只手拿着电话，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哥，实在是没办法，加班加点，也没凑够，孩子也快开学了……”他很为难，又很卑微，这是我从没见过的。

记忆中的父亲，总是那样的不可一世。我的心被揪得生疼，脑袋嗡嗡作响，我看见他的嘴唇在动，但我再也无心听他说了什么了。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眼睛，朦胧中，我看见他把电话放下，他发现了我。

又是那个错愕的表情。我再也忍不住轻喊一声：“爸……”他走了过来，很难为情：“我……”

那夜，父亲没说完的话，我想，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