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过外婆那双手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盛夏夜晚，凉风习习，宽敞的庭院中，一位老人甜甜地哼着歌谣，她将一只松树皮般的手缓缓放入清水中，清水流淌过她一道道高高隆起的脉络，像是荡涤在山丘间的小溪，她笑眯眯地将手抬出水面，夹着清流的手指，抚过了孩童红扑扑的脸庞。

老人，是外婆，孩童，是我。

我迅速将脸扭到一旁，错过老人的手，嚷嚷着：“外婆，轻一点，轻一点啦，你的手好辣人！清泉般的水润湿了我的脸，凉丝丝的，但我觉得，那双沟沟壑壑的手触在自己嫩嫩的小脸蛋上，火燎燎的，一点儿也不舒服，老人的眼眸中立刻流露出了无奈与歉意，吟吟地笑着，“好嘞，轻一点，轻一点，小小脸蛋干净净……”她呢喃着，真的放轻了很多很多，虽然，我依旧觉得，那是一段枯木柴在我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摩擦着。

阵阵晚风，轻抚脸庞，皎洁的月色洒满了庭院，圆圆的月亮在清澈的脸盆中慈爱地笑着，无数个这样的夏夜，庭院里总会坐着外婆与我，星光笼罩着我们，也缠绕在外婆的手上，我望着她古铜钱一样微黄的指甲，多希望，星光会治愈，会把外婆的手变得很美很美，就像自己嫩嫩的小手。

然而那时的我，太年幼，太天真，我曾无数次将脸扭到一旁，错过那张松树皮，错过外婆一次又一次爱的抚摸，我觉得，沟壑般的手触在自己的脸上，火燎燎的，又可知，那手承载了老人多少沧桑的岁月，那饱经风霜的手，是老人度过的一段段艰苦岁月的见证，沟壑般的青筋中，流淌着的是曾经她为我洗脸的清水，更是我那段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多年以后，我长大，重回外婆家，又见那手，青筋血管凸起，交织成了连绵起伏的山脉，我不禁潸然泪下，年幼之时，扭到一旁的脸，究竟错过了多少次外婆的抚摸，究竟辜负了多少次外婆的爱？

星光下，外婆皱巴巴的手沾上清水，轻抚过表弟表妹们嫩嫩的小脸，他们稚嫩地嚷嚷着：外婆，轻一点，你的手好辣人！外婆歉意地扬起慈爱的脸：“好勒，轻一点，轻一点！我站于一旁，我终究还是错过了，外婆的手，外婆的爱。

外婆的手再也不属于我了。

倘若还会有童年，我再也不愿错过外婆那双手，星光下，我要挽着外婆骨瘦如柴的手，指向夜空中那颗最明亮的星，我要让自己光滑的手，润湿外婆的脸庞。再也不错过，外婆那双手。

来源公众号：浅尝辄止、365在线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