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叶子叫叶梓研，“叶子”是朋友们叫的，时间久了大家就都那么叫了，反而很少有人叫叶梓研。

叶子住的那个城市绿化很好，绿树成荫，还穿插分布着整整齐齐的小树林，比如，叶子现在经过的那片桉树林。

天已经暗下来了，只在天边的地方漂有几层耀着红光的霞。叶子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这篇桉树林。密密实实的树叶遮蔽着天空，树林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路灯，映照着一条卵石铺就的凹凸不平的路。冬天里天总是亮得很晚，黑得很早，每当去叶子上早自习或晚自习回家时，按树林总是被笼罩在深不见底的夜幕中，薄雾升起，使树林中显得更诡异。

叶子拉了拉厚厚的棉衣，像一只雪白的小北极熊。她抱紧手中的书本，匆匆向前，背上的寒毛逐渐竖起，心脏“怦怦怦”地乱撞着。这段时间，叶子老是觉得身后有人，可回头时身后又空空如也，她认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那种挥之不去的被跟踪的感觉又让她情不自禁地一次又一次回头探看。

猛地，一个修长的身影闯入叶子眼中。

他有些错愕，然后脸红地笑笑。

他怎么在这儿？叶子的心“咚”地撞了下，疑惑地想。

他是叶子的同班同学，成绩优秀，也挺帅的，可是因为太过内向又淡静得似乎不存在的性格，让一位又一位的追求者失去了信心，最终导致“无人问津”的地步。不是那些追求者太没耐心，而是他太过淡漠了，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安静得，就像深冬枝头凋零的最后一片叶一般默默。

“你怎么在这儿？”叶子问。

“我……买东西。”

“哦。现在呢？买好了吗？”

“嗯。”

“那……”叶子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一起走吧。”

“……好”他怔了怔，似乎微微笑了下。

他走到叶子身边，然后和叶子并肩而行。

叶子家到学校的路好远，可那天叶子却奇迹般地觉得它变得好近。一路上，她都在考虑如何和他搭话，他太安静了，默默地好像不存在似的。

同桌神秘地朝叶子挤挤眼：“发展到哪儿啦？”叶子摸不着头脑。同桌气忿地说：“都送你上学了，还不老实交待？”叶子受不了地翻出一个白眼，慢悠悠地解释。

“啊？怎么可能——”同桌惊呼，分贝大得差点震聋叶子的耳朵，引得全班同学注目，叶子赶紧捂住同桌的嘴。同桌呜呜的在叶子手底发出闷响：“他家就在学校对面怎么回跑到你家那么远去买东西呢？”

叶子敲了敲同桌的木头脑袋：“别忘了我们街区有条全城最~大最~便宜货物最~齐全的商业街——”

同桌遗憾地说：“也是哦——或许那里才有他想要的吧。”

叶子的心悄悄地爬上一点落寞。

冬天的日子就那么平静地一天一天过，唯一让叶子不满的就是那片按树林和那被跟踪德感觉。

叶子确定有人在跟踪她了，因为路灯拉出了那个人长长的影子。叶子轻哼，转身拐入道旁的小街。

嘿咻嘿咻地东绕西绕，身后那讨厌的家伙终于滚蛋了。

她想：******，跟踪姑奶奶我，你还嫩点儿！

她不怕被跟踪，因为她早就是柔道八段和跆拳道六段，一般人伤害不了她，她只是讨厌那种感觉。

看清眼前的街景后，叶子无奈地暗呼糟糕，七拐八拐地，叶子稀里糊涂地闯入了一条黑黢黢的小巷，迷路了。

更糟糕地是，她居然滥俗地遇到……流氓了。

看着眼前醉醺醺的大叔，叶子沮丧地想，都怪那个跟踪她的人，让她知道那是谁，一定要剥了TA的皮！

但是眼前，是这位大叔想剥她的皮！正当叶子考虑怎样出招时，一个修长的身影迅速闪过，把那位大叔扑倒。

他反手扭过大叔手中的酒瓶，于是那可怜的酒瓶就在那大叔头上壮烈牺牲了。大叔踉跄着跑了。

叶子又愣住了。

他却一把揽过叶子，紧紧地抱着她，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还好你没事……”

她一把把他推开，大吼：“你跟踪我！”

他愣住，呆呆地说：“我只是……喜欢你……”

叶子错愕地瞪着他。他眼里一贯的冷漠渐渐地被一抹化不开的忧伤取代，默默转身，消失在黑暗的街头。

那到修长的背影透出的绝望气息，把叶子的心都揉疼了，于是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渗进叶子嘴里，咸咸的味道。

那天晚上，叶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像一缕游魂一般，在大街小巷里飘荡，目光空洞洞地投射在某个地方，又仿佛透过它飘向更远。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楼下了。

昏黄的路灯孤单单地伫立，微弱的淡黄色的亮光倾洒着冬夜里的伤感。抬头仰望，只有她的那扇小窗没有灯光，无周围的一片通明的灯火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爸妈担心地问长问短。

“怎么这么迟啊今天？”“老师说你早就出校门了啊！”“出什么事了吗？”“叶子，是不是碰到坏人了？”“别不说话诶……”“……怎么哭了？”

叶子把自己关进自己的小屋里，把头埋进枕头下，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想！

可是他偏偏赖在她的脑袋里不走了。

那是深秋的一天，叶子沮丧地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讨厌啦，冬天又快到了……”叶子说。

“冬天又什么不好？纷纷飞雪是帅气潇洒的王子款款深情的最佳背景！”同桌说。

叶子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记爆栗：“晴子小姐，我拜托你咱们这儿是南方！哪儿来的飞雪？再说王子也不会为你深情！”

同桌不满地说：“那也不用讨厌啊……”

叶子终于找到倾诉的机会了：“你不知道啊，北街那片桉树林冬天里可阴森了！好恐怖！”

同桌努力地把幸灾乐祸的表情打入五指山，说：“对此我只能为你默哀三分钟……”

叶子看到了邻座的他蹙紧了眉头，张口欲言，又止住了。

冬天的早晨，阳光总是迟到。

叶子拉开窗帘，楼下路灯旁的身影让她震惊。

他靠在路灯杆上，昏黄的灯光忧伤地拥着他。

叶子疯了一般冲下楼，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抱住了他。

泪水委屈地涌动着，叶子把它们连同鼻涕一起埋进了他的怀中。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冬衣里，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我只说了一句话诶！哪儿有那么小气的人？转身就走，好啊，走就走啊，再不要理我好了……”

他怔怔地说：“我来，是想说，我还是想送你上学，光明正大地

，好吗？”

那句话，他已经在寒风中练习了千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