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后

家长会那天，我妈很早就把饭做好了。我回到家，她已吃完饭了；我在餐桌边坐好时，她准备出门了。我问她带笔了没有，她回答“带了”就出去了。我吃了口饭，心想她会不会迟到。

她回家时，我正关着门在写作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甚至连我的房门都没敲一下。

我上小学中低年级时，有时看见我妈去开家长会带了一个有点破旧的笔记本，封面上画了一个瓜子脸长头发女人，下巴尖得能戳死人。回来后，她就会叮嘱我一些话，也许是记在笔记本上的，可我听不大懂，转眼也就忘掉了。我打开过那笔记本，一行行连笔字，看不明白，偶尔揣摩出一句话，可一合上本子，就又全忘掉了。

随着我年级的升高，妈妈的话少了起来，她的那个本子我也没再看见，也许是被塞进了书柜的某个角落里罢。

有一次吃饭，妈妈和我说了一些关于我英语成绩的话——那时我读小学，英语烂得要死——说着说着，她竟莫名其妙地哭了，然后我也哭了。哭的时候，我还思考了一下：我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她讲过什么，我哭只是因为她哭了。

由于某些原因，我写作业写得很晚的时候，她就会来敲门，说，要不你别写了吧。我说不行，因为我不想老师说我。她问，为什么不行？我不回答她，却问，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她说，你不睡觉我怎么睡得着？我说，你别担心我，我很快的。她说我做不到。我说，你快去睡。然后她就走了。当我写完作业，打开门，她的声音就穿过黑暗的卧室门口，说“快去刷牙”，或者问“你洗澡了没有”。第二天我看到妈妈无精打采，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些事简直就是我们母子关系的缩影。我们互不了解，也难以改变自身，我甚至连“妈妈”和“爱”这种字眼说出来都觉得拗口，可她确实是爱我的，我也确实是爱她的。——这或许是我们之间的唯一纽带，但这就够了。

家长会后几天，我在我妈包里找手机，看到一本笔记本，橙色的，打开来仍是不太好看的连笔字，内容里有我的名字、我初中的成绩、一些老师的话。我合上本子，拿着手机坐回书桌，当我打开“一起中学”APP，心里却在想那个笔记本。

我想，这仿佛是天下所有母亲难以言说的爱的隐喻。

我想，也许再过一会儿，妈妈会把这个橙色笔记本拿出来，又小心翼翼地保存在哪个不让人注意的柜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