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命宿命

我漂浮在水中，只等那归来的宿命，轻轻地将我托起，然后在一片黯然中睡去。

————正文————

柳无絮孤身立在山崖前，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雾，蔓延了整个山间，飘渺，虚幻，且漂浮不定。

她只着了一件松松的软烟色宽袖长袍，6铭青花木簪并在发髻两旁，有序地斜插着。些许相思豆大般的晶珠缠在她披落的发丝上，风吹起来叮当作响，煞是好听，如墨色般的齐腰长发和衣襟随风飘摆，就如同一根根黑色的丝线，裹住了日辰的光逸。

她漆黑的瞳子间突然闪过一丝寒气，随后又化作浅浅的淡定，如雾般，被风吹散。

我静静向她走来，步伐轻盈，且无声响，终于在她身后五丈开来的地方定住了脚步。

她说，“我想跳下去。”

声音平静，并没有夹杂着半分感情。

我问，“为什么？”

她说，“跳下去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虽然是背对于我，但我却可以看见她的两颊滑落下透明的液体。

我苦笑，“那你有没有想过黯然？”

她微微扬起头，深吸了一口深山里的空气，“我死了他会更好过点的吧……”

我说，“但他并不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他？”

“告诉了他反而会让他更痛苦……不是么？……而我只希望他以后能快乐，这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惟一心愿了。”

“我这有封他给你的信，你要不要看……？”

“不用了……我看过了，那时候你还睡着……信从你袖子里掉出来了……所以我就看了……”

“哦……”

“你帮我带句话给他吧，就说月夜十五，西湖子畔。”

我说好。

于是我转身，走下山坡。

我听得她暗暗叹息。

她向来都是个桀骜不驯的女子，一把剑，一张琴，一壶酒，便可让她无忧无虑。而今望上去，衣襟上满是她的悲哀，那个女子，如今谁也看不出她就是天下第一的柳无絮。因为现在她的一身凌厉全被一种欲乘风而去的柔弱给湮没。

她是全中原最好看的女子，而我叫铁寒清，只是京城一个有点名气的捕头罢了，只因与白王府上公子黯然是知己，所以受他之托，接下了那桩关于他母亲白王妃神秘之死的案子。而最终查明，杀黯然他母亲的人，便是天下第一的柳无絮，江湖上素来就有传闻她杀人手段残忍且杀人于无形。她所杀之人都是江湖人士，而白王府向来未与江湖人士结怨，她为什么要杀白王妃？

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直到——

我找到她的那天。

那天是满月夜，月光倾泻下来，印上了她苍白的轮廓

遍地都是尸体，令人触目惊心。

第一次看见她杀人，的确如传闻中的那般残忍，那些尸体仅仅在半刻钟就消失了，随后空气中散发出一种很难闻的味道。

她一身墨黑流云袍，青色的剑刚刚归鞘，她缓缓转过身，道，“树上的人下来吧……”

语气冰冷，浑身的杀气蔓延了整个树林。

然后我跃下树，微笑地望着她。

我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冷冷地过了一遍。

我不禁颤了颤。

她冰冷的唇中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我平静下心来，微带笑意的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杀了白王妃，对吧？”

她突然冷笑起来，“呵呵……你怎么知道白王妃是我杀的？”

我在她目光的巡视下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呓语，“因为我在案发现场发现了青花针，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柳无絮不仅是个用剑高手，而且还是个暗器高手呢，青花针应该是你独用的吧？”

她的神色突然变得迷离，眼睛稍眯，“你在哪发现的青花针？”

我道，“在白王妃的身体里和喉咙里。”

她冷笑道，“我只是不明白，我明明刺得很深，你是怎么取出来的？”

我道，“哦……那时恰好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药师在随我处理另一件案子，之后我便把他请到那去帮忙，听说过医术界有种吸毒法么？就是运用气功将体内的毒从毛细孔中吸出来，因为起先我认为白王妃是中毒而亡的，毕竟白王妃身上无一丝伤痕，直到药师在吸毒时把毒针逼出来是，我才知道，凶手是你，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杀她？”

她道，“你听过‘血债血偿’这四个字么？”

我点点头。

她道，“其实我的真名是白黯离……”

我睁大了眼，“那么你就是白王爷十年前迷失的女儿。”

她冷笑，“呵，迷失？根本就是那个女人把我扔掉的，她还真会编呢……”

我道，“那原来的白王妃也是……？”

“不，我娘是被那个女人毒死的，然后又做出是我娘自尽的景象。”

我苦笑，“白家人为何对外称白王妃带着郡主白黯离迷失了。”

“那也是因为那女人，她为了能当上正室。”

我道，“那你就是白黯然的姐姐了。”

她颔首，“你告诉他了么？”

“什么？”

“是我杀了他娘。”

“还没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你说呢？你希望我告诉他么？”

“你就告诉他吧，但你别说我是他姐。”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那我到哪找你呢？”

“这阵子我都会待在杭州。”

“哦，知道了。”

在我将是柳无絮杀了黯然娘的消息告诉黯然后，我看见了烛火下黯然的轮廓微微抬起，他默默闭上眼，用沉重的声音说，“我要杀了她……”

我要杀了她……

杀了她……

脸上依旧平静，但我却觉得这个时候的黯然更可怕，我从未看见过黯然如此——静静地将痛苦埋在内心里，独自忍受那份痛苦的煎熬。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默不作声。

半晌，我听见他道，“寒清，帮我送封信给柳无絮。”

我说好，“那信呢？……”

他说，“明天清晨于你。”

说罢睁眼，起身离去。

次日清晨，我骑在马上，黯然把一封用白色信封包好的信递给我手上，随后嘱咐我，一定要交给她。

眼中满是坚定。

我把信收好后，对他道了一句，“放心”，便扬鞭而去。

我是在夜未央时找到无絮的，她住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虽说这样，但那却是望月最好的地方。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醉得不能在醉了，但她却还是一味地往杯子里添洒，满上，然后一口饮尽。

我站在门槛外，看着她的脸在月光下格外秀丽。

然后我走了过去，夺过了她的酒，用责备地语气道，“别再喝了！”

她居然笑了一下，然后问，“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我白黯离没有朋友……”

“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但只要我相信你是我的朋友就行了。”

“你是京城女名捕铁寒清吧？”

“是。”

“我可以叫你寒清么？”

“当然可以。”

接着我听见了“咚”的一声响，无絮的身子扑在了桌子上，眼睛已闭上了，我靠近她，结果发现她的右手上像是纹了一朵花一样，红色的，炫灿了我的眼睛。

我突然惊叫起来，“百花散！”

难不成那天那群与浮花交战的黑衣人是百花教的？我暗暗想，我清楚，百花散的作用是利用蛊虫吞食毒者的内力，而一个习武之人无内力则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般，在中毒后的五天，中毒者的右手上会形成一朵红色的花且中毒这的身上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那么她这么拼命的喝酒岂不是想用酒气来掩盖她身上的毒香？

我看了看她，如此美丽的女子若没卷入家庭纠纷，若没踏入江湖，安安心心地做他的郡主，一定能找户好人家，开心地过一辈子。

下弦月，高高挂在黑夜中，孤寂地守护着它唯一的一点光芒。

无絮亦是如此。

那只是昨夜的事，还有昨夜的月，既然都过去了，又何必再去想了呢？

我清了清神。再回头看了无絮的背影一眼，随后匆匆离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