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

那是她做的一个梦。

?梦见自己被一辆摩托车载上天空，见到了长的很象曾志伟的观音姐姐。踩在了很象小时候玩的气床一样的云朵上，软软的，好似踩如一个无洞的陷阱，进不去又拔不出来，只能拼命的挣扎，摔跟头，再挣扎，再摔...

??观音姐姐，哦，不，是曾志伟说，只要你会飞了，你就可以出来了。

?她问，要怎么飞呢？那个曾志伟告诉她，只要拼命跑，让水分都蒸发掉你就会随着风儿飘。

?她点了点头，然后被卷入了太阳的血盆大口。

?第二天妈妈问她为什么昨天睡觉时一直往上爬。她说她梦见观音了，一个长得很象曾志伟的观音。

?她从来都很诚实的。

?那时她十岁。

?那时她很沉默。

?那时她一点也不出色。

?她生日那天，天空变成了无尽的枯萎的黄色。所有的叶子都在唱着悲伤的歌曲。她爱上了那个属于黄色的季节，也第一次感到对黄色的恐惧。

?她说那时烟鬼死时指甲的颜色。

?可那时班里的每个女生都不约而同的恋上了黄色，她们说那是女王头上皇冠的颜色。

?她摇头说不是的。她冲上去说黄色是会让叶子漫天飞舞无家可归，然后不得已撞死在地上的。她说黄色是会枯萎的。

?结果，她们打了她。

?时间久了脸上那块淤青渐渐变成了浅浅的黄色，她拼命敲打着自己的脸，她说她不要枯萎，她说她要打得它红红的然后和太阳一起去上学。

?看到她红肿的脸老师问她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

?她说没有，是她自己打的。

?她仍然是很诚实的。

?然后老师就赞许她说她是个善良的孩子，接着狠狠的训斥了那些霸道的女生。

?她没有得意，因为她触到了她们眼中怨恨的寒剑，冷的刺骨。

?她们说她是故意装可怜让老师批评她们的，可是事实上她没有，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愤怒。

?于是她抓起平日里那些女孩子象保护皇冠一样保护的黄色笔，对准她们的脸拼命的涂抹。

?她说，她要让她们提前枯萎。

?知道她遇见了黄昏里阿信轮廓的弧线，她说那是天使光环的颜色，是火烧云微笑的颜色。

?然后那天晚上她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砖瓦的学校瞬间变成了茅屋，休闲T恤变成了袭地长裙，垂肩碎发边成了过腰青丝，而手中的笔则是把寒气逼人的利剑。她们，向她刺来。她想反抗的，很想很想，因为她还没有吃到明天早上妈妈做的奶酪，可是她动弹不得，只有等着她们把她刺的百孔千疮。

?但是只有七剑，她数了，整整七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她以为她已经死了，因为她看到阿信向她走来。

?然后，吻了她。

?再然后为她蒙上了一层有天使光环的颜色笼罩着的布。

?她醒了。她飞快的跳下床把后花园里每一朵正开得欢颜的黄色花全摘了下来，然后把花瓣一片片剥得粉碎扔进泥土里狠狠得踩上去。

?她告诉妈妈，她不想枯萎。

?踏入初中校园的那一天她以为她是最高贵的。她用她特意地清高鄙视着周遭的喧哗，又情不自禁的投入到狂欢的热情中。

?她以为她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只是每一种性格都同样疯狂的排斥着黄色，叫人枯萎的黄色。

?看着同学间客气的推搡，礼貌的谦让，她沉默。她觉得世界太虚伪，当她自以为是的冲到同学中间戳穿每个人的面具时得到的都是比她鄙视别人的那种更厌恶的眼神。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委屈。

?那年她15岁。

?那时她很出色。

?她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不小心送错一包玫瑰，不小心寄错了一封信，不小心认错了一个人，之后她开始恋爱了，只是不是那个在梦里吻她的男人。

?在爱情里，她太拘谨，太懦弱，太不懂爱，很当然的让她来承受这样一个人的爱真的太沉重了。

?她的班级里有一个同样出色的她。她叫文，浑身透露着夺目的黄色。她夺走了所有人的眼光，包括她的他，当然这是她自己认为的。

?她是有棱角的，她不允许他接受她一辈子都要做噩梦的黄色，更不允许他接受文。

?她开始焦虑，开始局促不安，开始怀疑；看到她的他和文在网上示意的问一声好，她会怀疑那是文和他之间暧昧的暗号；看到在同一个溜冰场不同区域的他们，她会怀疑是他们提前约会的；拿着他送的礼物微笑时，她会怀疑他会买了两分，另一分是送给文的。

?他问她为什么这么不相信她。

?她说没有，知识不小心看太多小说了。

?他，摇头叹息。

?终于她崩溃了，她说她始终摆脱不了那个一直尾追她的怀疑的影子。

?她对他说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文拿了一条白绫布，逼向她要她现原形，而她就真的露出一条狐狸尾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号和带血的刀落地的声音，他和文牵手走进雾里不见了。只留下血泊中冥冥的充满哀怨的她的双眼。

?她以为文的友好是个温柔的陷阱，她以为文是个充斥着黄色的阴谋，她以为文是来捕捉她体内的天使的。

?他听了她的梦，吓得毛骨悚然。

?他也知道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告诉他，文说她是狐狸精。

?她告诉她，文说她心理变态。

?她告诉他，文给了她一个耳光。

?结果文就真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他终于不是她了。

?她说不，不是的。她说她只是在赶走那些令人枯萎的黄而已。她哭着说，她不明白到底自己做错什么了，他为什么要离开她。

?是的，她错了。她作茧自缚般蹂躏着自己的青春，近乎自虐的践踏着早已被她折磨的体无完肤的命运，竟然还乐在其中。

?这是造化弄人吧。

?她第一次对着黄色明媚的笑了，她为自己买了一件最接近天使光环颜色的衣服，站在阳台上仰视那朵最灿烂的花，随风向下飞起来。

?她说，真好，会飞了。看到了天使，我就不会再枯萎了。